這廣益侯到這短短几年時間裡,淮陰城上下,就已經如同一座腐朽的宮殿,從裡到外都散發著一股子讓人作嘔的黴變味道。
若是沒人去動,也許還能再矗立幾十年,運氣好,也許還能再立他個幾百年。若是有人想要修補,指不定動了一根柱子,換來的就是整座宮殿的倒塌。這道理,宋通判何曾不知?這年輕言官又何曾不知。
這年輕言官只是有些不甘,不甘這已有上千年曆史,久到史書都可以堆滿一整個房間的淮陰城,就這麼在廣益侯的魔爪中沉寂腐朽下去。他想做宋通判手中最鋒利的刀,斬斷那些不但不支撐,還在試圖拖垮這宮殿的雜木。
只是,以他一人之力,救大廈於即倒,又談何容易。
年輕言官摸了摸胸前衣物中的奏摺,這是這幾日的第十三封奏摺,之前的十二封都被宋通判以查無實據為由壓了下來。
這年輕言官如何不知道,這是宋通判在保他,只是每每想到那個毫無辦法只能一頭撞死的老漢,那慘死在亂葬崗的稚女,年輕言官就不敢安寢,若是連他也不管,那這淮陰城內還有誰敢管?這淮陰城內又會多出多少這樣的慘劇?
若是他管了,哪怕無法為老漢和他那年幼的女兒討得一個公道,但那些紈絝們多少會有些收斂。也許這樣的慘劇就能少發生一些。
他也就能睡得略微安穩一些。
寬廣的長安街空空蕩蕩,已是元宵佳節,這細雨如霧溼了衣裳,果然如老門官所說,真的有些涼的。年輕言官裹緊了溼衣,倒不是因為冷,只是怕這雨霧打溼了胸前的這份奏摺。
此刻前去敲那驚世鍾,哪怕驚醒了淮陰城中所有文武后,宋通判再不保他,也要逼著廣益侯和他那個混賬兒子直面這事。
他要的,不是結果,而是一個說法,一個能夠警示眾人的說法。
抬眼遠望,大約再有個兩三千步,就快到了。
“公子如此美好佳節,卻孤身一人走在這長安街上,所為何事?”
年輕言官愕然回首,不知何時,身後十步左右,跟了一名紅衣女子。那女子一身大紅,手持一柄烏青色油紙傘,一支天狗哮月釵斜插在髮髻上。見他回首,嫣然一笑:“公子可是要去敲那驚世鍾?”
年輕言官默然點頭。
“公子敲那驚世鍾,是否是為了廣益侯獨子蔣寶蟾殘殺稚女的事?”那紅衣女子再問。
年輕言官心中本能一緊,就此猛然後退一步。
那一劍,宛如驚雷穿破夜色,居然將空氣中下落的水珠都切為兩半。
那年輕言官退的一步,救了他自己一命,可惜那胸前所藏的奏摺,已然成了兩半落在地上。
“公子好身手,不知這下一劍,還能不能躲的那麼利落。”話音未落,那傘柄中所藏的劍已是第二次出手。
若第一劍只是驚雷,那第二劍便是雷暴。那劍氣縱橫於天地,瀰漫於雨間。只見那劍尖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將那年輕言官所有可能躲避的角落全都封死。
遠處驚世鐘的守衛已被驚動,紛紛持著刀劍往這趕來。
只是這遠水,始終解不了近渴。
等那些守衛趕到的時候,那年輕言官早已被劈砍的七零八落。
那半截奏摺上,用血書著,殺人者,廣益侯蔣敬初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