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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時光滴漏三百年

“他將我封印在此,說變化已經發生,要我在這裡耐心等待。只有我自己窺破洞真,才能走出這道封鎮,將訊息傳遞出去,延續書院傳承——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行……”

“謝謝你們能來,這一切交給你們,我很放心——謝謝。”

“我枯耗光陰,不能寸進。我以‘一心’為號,可整整三百三十年,我再沒能一心於劍,耳邊都是哭聲,眼前都是死人……他們都死了。”

崔一更像一株已經蛀空的樹,停在那裡的只是枯皺的樹皮。他在卸下重擔之後終於鬆一口氣,這口氣洩掉,整個人就枯萎。他喃聲重複:“全都死了。”

“你說的‘他們’,是指哪些?”劇匱開口問道。

崔一更看著他,痛苦地重複:“整座勤苦書院,只有我還活著。”

“這不可能。”劇匱面無表情:“除非超脫出手,不然沒人能無聲無息地抹掉勤苦書院。但越是超脫者,就被盯得越緊。這樣巨大的動作,不可能什麼痕跡都不留下。”

隱秘如【無名者】,也在阻道左囂之後,被揪住了尾巴。

早已稱名“天下第一”的勤苦書院,底蘊之重,影響力之巨大,堪稱當代文脈。要將它剜去,簡直是在正面衝擊人道洪流。怎麼可能悄無聲息?

這又不是碾死了一窩螞蟻。

並不是說超脫者無法抹去這樣的痕跡。而是說即便超脫者,也難以在這樣巨大的事件裡,抹掉其祂超脫者的驚覺!

“這三百三十年來我一直在這裡,在我視線裡經過的人,全部都死了。我曾經熟悉的那些氣息,也一個接一個的凋落。這是我的感受,也是我的經歷。”崔一更注視著面前的法家真君,眼中有血色的淚:“我不會拿這種事情說謊。”

劇匱依然沒有表情:“我相信你說的不是謊言,我的法家專業也對你有這樣的判斷。但我的‘相信’不值一提。我們需要強調的是認知,對於修行、對於現實的正確認知——就已知條件來看,‘整座勤苦書院在今天已經滅亡’,這件事情不可能成立。”

“沒有人比我更願意相信您的正確。可是——”崔一更環顧四周,又抬起枯皺的手,那隻手顫抖起來:“我無法欺騙自己。”

“時間一直在往前跑,我追不上……拽不住。我沒有力氣。從前年開始,我就已經握不住劍。整整三百三十年,從我的指縫裡溜走啦。”

崔一更是個堅強的人。

如果他不夠堅強,就不可能熬到現在,在目睹同門全部死掉,自己也無望前行時候,還熬了三百多年,熬到金軀玉髓都老朽他還站著。

可是滴水能穿石。

再堅強的心,也風化在無休止的失敗裡。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不年輕了。道身朽老如此,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最多十年,或許明天,他就會倒下。

不撞南牆心不死,可是他的血跡都風乾在南牆上。迭了一層又一層。

“那你為什麼還活著呢?”姜望問。

“為了……傳承。”崔一更本能地回答:“勤苦書院的傳承。”

“書山還在。”鬥昭在旁邊說。

書山還在,勤苦書院的傳承就斷不了。無非是這一茬儒生死了,另一茬儒生下山來。崔一更的生死,於此無關痛癢。

這些太虛閣員太過不近人情,冷漠到近乎殘忍。

崔一更有一瞬間的憤怒,可又像是被什麼擊中。他終於在痛苦之中問自己的心,低頭沉默了良久,終是抬起頭來:“我不甘心。我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希望自己可以為死去的同門討一個公道。”

“所以你不能只交給我們。”姜望說。

“是的,我不能只交給你們……”崔一更用那隻顫抖的手,靠近了劍柄,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爬了上去。藤蔓繞樹般緊緊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