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隊伍裡鑽出來一人,徑直走到鄔瑾跟前,低聲道謝,又游魚似的鑽到鄔瑾身後,請鄔瑾放心在前面走。
莫聆風這時也解開腰間繩索,和兄長一起走了。
鄔瑾略一遲疑,也把手腕上棕繩解下,往前而行,身後這回有了人,他的腳步反倒不穩了起來。
走了不多遠,他腳下忽然一滑,合身撞向欄杆,“咔嚓”一聲,腐朽欄杆頃刻斷裂,他整個人直栽向震耳欲聾的溪水。
一隻手牢牢抓住鄔瑾手臂,毫不費力將他提了起來,插蔥似的把他插回泥濘小道中。
須臾之間,鄔瑾已是筋軟魂酥,心在腔子裡先是一滯,等兩條腿落在地上,心又在腔子裡狂跳,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
驚呼聲倒是從喉嚨裡嚥了回去。
他心慌面赤,汗流不止,目光直直看向前方,卻發現如此大的動靜,也未曾驚動前方兄妹二人。
短短距離,成了天塹,將他與莫聆風分隔成兩個不可跨越的世界。
鄔瑾因驚嚇所湧上頭臉的血“唰”一下褪去,回頭道了謝,提起鉛一般的手腳,也往前走去。
出了雄石峽,就是一片坦途,亥時過半,莫家馬隊到了莫家門前。
鄔瑾在馬上打眼望去,就見廊下吊著兩個大紅燈籠,上有金字匾額,書“寬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第”,朱門洞開,裡面的人聽聞馬蹄聲,便已提燈而出,垂手拱立在外。
莫家兄妹從馬上下來,踏上石階,步入匾額陰影之下,大門迅速把二人吞了進去。
與鄔瑾共騎的人掉轉馬頭:“小哥住哪裡,我送你家去。”
鄔瑾說了住處,那人便把他送到了十石街,街道兩側堆滿雜物,胖些的人都得側身過,馬也休想過去。
十石街的人大約也沒想過有一天這街面上能過馬。
他在街口下了馬,一路狂奔回家,家人正心急如焚,鄔母更是出城等了一回,見他回來,三人立刻像是服了“李一貼”的定心丸,連那兩個籮筐的下落也忘記追問,只去熬薑湯。
鄔瑾換下溼衣,把頭髮擦的半乾,喝了一碗辛辣薑湯,坐到床邊時,已經疲累的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弟弟鄔意鋪開被褥:“哥,我睡這頭,給你暖腳。”
說完,他大打哈欠,鑽進被子合上眼,幾息功夫,就響起了鼾聲。
鄔瑾也像是化了的蠟,身體直往下淌,他咬牙瞪眼站起來,走到桌邊,剪掉一個大燈花,磨墨鋪紙。
書院山長在他們入學時就提過“日錄”,一日之事,一日之得,一日之戒,落於紙筆,能堅心,能恆心。
“元章二十年二月十九,前往雄山寺結算父親工銀,又遇可貴之人,似那風,吹的菩薩搖動,刮的佛殿關門,卻是無形。
抽觀音靈籤,不吉,遇奇雨,亦是不吉,得幸聽壎一曲,畢生難忘。”
寫罷,他沉思片刻,把抽到的那根靈籤默了上去:“遊玩卻在碧波池,暗遭羅網四邊圍;思量無計翻身出,命到泉關苦獨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