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鄔瑾從書坊出來,揣著信,小心翼翼拎著兩包“酥瓊葉”,往莫府走。
這兩包“酥瓊葉”是用昨晚留出來的蒸餅做的,切成薄薄一片,浸在熬好的糖液裡,再拿出來在爐子裡烤的焦黃酥脆,滿口都是甜香。
他做學徒的時候,能吃上一片刷了糖的酥瓊葉,一整天嘴裡都是甜滋滋的。
後來他挑餅出去賣,知道糖貴,就是有剩的蒸餅也捨不得做,更是沒嘗過。
今天一大早他在廚房裡見到鄔母留了幾個蒸餅給他做早飯,他就沒吃,全切了出來,熬糖、烤餅,給鄔意留了一份,又給程廷捎去一份,剩下兩包他帶去給殷北,請他帶給莫聆風。
莫聆風嗜甜,一定愛吃。
而他的信和東西,直到兩天之後才送到堡寨,並且酥瓊葉由兩包變成了一包半——還有半包被莫千瀾嘗掉了。
莫聆風得知殷北送了東西來,立刻從街上往回跑。
堡寨剛經過一場大風掃蕩,滿地都是沙塵,她每走一步,就從黃沙中踩出一個腳印來。
殷南緊隨其後,臉色蠟黃,滄桑了不少。
二人身後傳來一個少年吱哇亂叫的聲音。
莫聆風耳朵裡呼呼的都是風聲,隱約聽他先是說自己“逃兵”,隨後又說“好了好了,不打了,不要走。”
她對這急切的呼喚聲置之不理,一鼓作氣只是走,於是那聲音就追了過來“明天練完兵不要走,咱們還摔跤。”
莫聆風不管他,只管往家跑。
整個西北沿線,共有十一個堡、寨,鎮戎軍在大寨高平寨之中,她到的就是高平寨。
高平寨和一般城鎮無異,有商賈,有腳店,士兵各有住所,家眷也能分得田地,她住的是二進的宅子,宅子不大,和鄔瑾在白家橋時賃的宅子差不多,可真正住起來,卻比鄔瑾那裡要惡劣許多。
先是屋子修建時木料不整齊,牆板、樑柱、屋簷參差不齊,各自露的露頭,翹的翹腳,大有一種誰都瞧不起誰的不合契。
屋子外面已經是這樣的雜亂,屋子裡面更是難以忍受,偷工減料到了不塌就行的地步,木板還沒她手掌厚,左邊一家人養著無數的雞,從早到晚的叫喚,撲騰個沒完,雞屎臭氣順著牆板而走,直達她鼻端,無論走到哪裡都躲不掉。
而且這宅子還不吉利,裡面剛死了一個正都頭。
都頭也並非戰死沙場,而是天寒地凍去偷雞,腳下一滑,後腦勺著地,當場就摔的紅紅白白,魂歸地府。
住在這樣的宅子裡,莫聆風時常感覺自己暴躁不安,只能靠著吹壎舒緩心情。
但是殷北一來,她就能安寧好幾天。
一鼓作氣衝回院子裡,院子裡放著個木盆,裡面泡著她的髒衣裳,木盆旁放了條小矮凳,殷南時不時就坐在這裡搓衣服。
殷北不能久留,已經離開,大包小裹都堆放在正房桌上。
莫聆風急忙開啟一個,就見裡面是自己的春季衣裳,全都用熏籠燻過,還有她愛用的瓷孩兒枕,一看便知是莫千瀾和奶嬤嬤一同收拾出來的。
另外有個糖捧盒,裡面放滿蜜餞,必然是趙世恆親手挑揀。
在這些東西里,她聞到了莫府的氣味——薰香都掩蓋不住的古舊氣味,常年飄蕩的藥味,混合成了莫千瀾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