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一日向西北行軍四十里,沿途記錄,中途從一簇茂密的蘆葦下挖出了水,得以洗漱、灌滿水囊,到第八日,莫聆風這一都還陷在漫漫黃沙中。
眾人疲累不堪,不知道還有多遠才能走到有草場之處,所帶乾糧也只夠回去的部分,便打算隔日返程。
亥時,遊牧卿率領士兵在避風之處紮好帷幄,在帷幄之前搭好石堆,遮擋寒風和黃沙,又在兩側百步之外挖深坑做廁房。
帷幄前,石堆後,士兵們燃起篝火,以便值守和入睡,入夜之後,會越來越涼,等到子時,好似倒寒春一般,沒有篝火和石堆,縱然不凍死,也要傷風。
晚風迅速涼了下來。
莫聆風坐在帷幄中,仰起腦袋,打了個巨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起身加了件氅衣,又脫去鞋襪,盤腿而坐,彎腰去看腳。
殷南從外面燒紅尖刀,走進帷幄,給莫聆風挑破水泡,莫聆風疼的眼睛一眨,還沒等她眨出眼淚來,殷南已經毫不在意的將刀子一擦,給她灑上藥粉。
一股痠痛頓時從莫聆風腳底直衝天靈蓋,她咬牙忍住痛意,睫毛溼漉漉的簇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把眼淚也一併忍住。
對著硬邦邦的殷南,她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等殷南給她包紮好,她才鬆了口氣,聽到外面鬧鬧嚷嚷的,十分熱鬧,就起身往外走。
外頭遊牧卿抓了兩條四腳蛇,開膛破肚,扒皮抽筋,插在棍子上烤:“小竇,給我撒點鹽。”
小竇高高大大的晃過來,給他撒了一撮鹽:“遊哥,這能吃?”
遊牧卿翻了個面:“應該能。”
小竇吸溜一下口水,像座山似的蹲在一旁等著嘗一嘗,還沒等熟,忽然起身,對莫聆風躬身叉手:“姑娘。”
坐著閒聊的百來人也轟然起身,叉手行禮:“姑娘。”
遊牧卿趕緊站起來,手裡還拿著那串四腳蛇,很是不捨地往莫聆風面前一送:“姑娘,您吃嗎?”
“不吃,”莫聆風皺眉往後退,見遊牧卿躍躍欲試,就道,“你也不許吃,吃壞了,還得扛你回去。”
遊牧卿很是不捨:“那我……嘗一口?”
莫聆風就肅然道:“嘗吧,要是死了,把你就地掩埋。”
遊牧卿聽聞此言,也不嘴饞了,將四腳蛇就地掩埋,默默思索著還能吃點什麼。
眾人目送走莫聆風和殷南,小竇低聲道:“遊哥,殷南真可怕,殺人跟砍瓜似的,你和她到底誰強些?”
遊牧卿冷哼一聲:“她強。”
一旁的人湊過來:“我倒是有點怕姑娘,眼睛一掃,跟刀子剜心似的。”
小竇撓頭:“是嗎?我看姑娘挺和氣啊,遊哥要是病死了,還給他收屍呢。”
“呸!”遊牧卿啐他,“你不能說我點好?”
他伸出手指,碾死一隻和他一樣飢腸轆轆的螞蟻,想到莫聆風和莫千瀾如出一轍的眼神,就沒覺得莫聆風和氣。
她不殺人,但是漠視、坐視一切殺戮,她不咄咄逼人,卻蠶食鯨吞著營部,她甚至還帶著孩童式的淘氣,但一舉一動,都是天生的敏銳,不經意間就把人網了進去。
至於殷南,不過是莫聆風一把明示在外的刀,而自己,也是莫聆風藏起來,輕易不肯示人的一把寶刀。
莫聆風一瘸一拐,去了趟專屬廁房,出來後望了望天,天上不見月,只見滿天星,宛如眼睛,三兩匯聚,一邊閃爍,一邊窺探。
她心想:“這裡不是國朝之地,天子的眼睛一定也看不到這裡來。”
她往回走了幾步,無精打采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石頭坐起來還有一絲餘熱,讓她發出一聲喟嘆,同時非常的渴。
黃沙一望無際,水永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