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河之上,巨大吊橋在士兵入內後緩慢升起,重重閉合,堡寨以朔河為界,成了一座孤堡。
堡寨隔絕了戰火和硝煙,只剩下河水流淌,能窺見戰事痕跡的,便是馬場上戒備森嚴計程車兵,以及寬州城內顯出冷淡景象的街道。
還有不斷運送到寬州的糧草、布匹、軍餉,南北作坊運送來的刀槍弓弩、戰甲皮襖,經過各位大人物的手,經過寬州,然後一部分送入堡寨,一部分不知去往何處。
至於城中百姓,則是照常疲於奔命。
程廷常在碼頭盤桓,風吹日曬,一張面孔都黑了不少,鄔瑾依舊是在家、莫府、州學之中來回。
四月二十,鄔瑾和程廷在州學碰了面。
初夏,天色如青雲出釉,輕而薄,彷彿其上還有九重天,暖風融融,吹動成串榆錢葉,肥嫩油綠,嘩啦作響,鳥在枝頭,時有好聲。
州學中,正在預備明日的一場文試,由王知州起頭,城中學子齊聚於此,進行比試,獲勝之人,能得一錠黃山張家墨,一枝紫毫宣城諸葛筆。
州學學子今日都在為此而準備,程廷不能逃學,只能前來賣力氣。
齋學二進院落闊大,兩側粉壁之上,常張貼有旬考名次,一側牆壁上已經貼了一張上齊頂,下齊地的大紙,頂端正中書著“圖南書院”四個大字。
這一手大字是圖南書院學子所書,用筆行雲流水,爽利順暢,貼在牆上,望之張勁十足。
若是州學所張之榜遜色於圖南書院,明日書法這一門,便輸了。
竹紙半幅鋪於桌案上,側邊以長條木鎮紙壓緊,筆墨已經備齊,學子們都不敢動筆,最後只能讓旁聽生鄔瑾執筆。
程廷託著硯臺站在一側,鄔瑾手持一枝大筆,飽蘸了一筆墨,落筆寫下一個“斐”字。
一字收筆,站在一旁的書法教諭立刻叫了聲好。
鄔瑾一手大字,大開大合,厚重質樸,初顯長槍大戟之勢,只一個字,就已經超出圖南書院許多。
一旁學子全都面露欣喜,一人上前拿開木鎮紙,挪動竹紙,再次壓住,鄔瑾蘸墨,將“斐然書院”四字寫完,在學子們小心翼翼張貼之時,和程廷去洗筆。
將筆交還給教諭,兩人暫得空閒,程廷擦了把臉上的汗,對著鄔瑾微微一笑,笑的很神秘:“我抓著把柄了。”
鄔瑾從水缸中舀水洗手:“恭喜。”
程廷確實是喜氣洋洋,同窗叫他去搬屏風,他也樂呵呵的去了,和鄔瑾合力抬著一架座屏,放置齋學前方。
座屏前方,再擺設一張香案,一左一右放置兩把太師椅。
程廷累出了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裡,歇了口氣,探身對坐在另一側的鄔瑾道:“可惜這四季景的座屏,只剩一個了,要不然這個時候擺夏日荷花的多應景。”
鄔瑾扭身去看屏風上的仙人賞紅梅冬雪圖,問道:“還有三個遺失了?”
“不是遺失,這本來是姑父家的東西,”程廷歪在椅子裡,“是聆風弄壞了,那時候我十來歲吧,不記得是去莫府百年還是做什麼,反正聆風那時候很小,我想找她玩,就看到她搭著凳子,站在凳子上,拿著筆給每個仙人都添了鬍鬚,畫到第三個的時候,姑父來了。”
鄔瑾忍不住問:“後來呢?”
“後來姑父讓她把另外一副也畫上,說正好是一套,讓我爹攔住了,我爹說這座屏上的畫難得,學裡用得上,不要糟蹋,就送州學來了。”
他很認真的道:“那個時候我最羨慕聆風,姑父從不罵她,去哪裡都把她扛在肩膀上,我心裡就想,為什麼我的爹是程泰山,不是莫千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