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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罰

正屋裡燃著兩尊三足青瓷燻爐,徐徐吐出香菸,驅散殘存的酒氣,門窗簾子悉數捲起,日頭自窗格眼裡透進來,一塊塊落在地上、牆上、畫上。

莫聆風揹著光,小老太爺似的坐在玫瑰椅中,對著方桌上的大捧盤指指點點:“這個、這個。”

莫千瀾躬身站在桌前,低頭去看雕漆捧盒,裡面簇放著佛手幹、糖霜韻果、蜜棗、笑靨兒、猊糖,他提起銀箸,把莫聆風要吃的蜜棗和笑靨兒夾了一碟子。

莫聆風捧著小碟,抓起笑靨兒塞進嘴裡,很陶醉地眯了一下眼睛——她嗜甜。

“都站在門口乾什麼?”莫千瀾放下銀箸,擦了擦手,自己在方桌旁的另一把玫瑰椅上坐下,“進來吧。”

溼透了的木盒和羊皮封,還有那封徹底看不清楚字跡了的奏書,隨意擺放在捧盒前,盒子半邊都在桌外,岌岌可危,彷彿還不如那個糖捧盒要緊。

屋外站著的三個人聽到他叫進,全都懸著一口氣,提起腳來,小心翼翼邁過門檻,往裡走了幾步。

鄔瑾站在三人中間,拱手一揖:“晚生拜見節度使。”

行過禮後,他斂衽叉手,深深垂著頭,等候莫千瀾發落。

風不定,從他撕裂的袖子裡鑽進去,人卻是靜,可以聽到從東側傳來的銅壺漏水之聲,點點滴滴,打在銅盤上,正是時光流逝之音。

程廷戰戰兢兢的落後鄔瑾一步,蚊子似的嗡了一聲:“姑父。”

祁暢無話可說,瑟縮於鄔瑾身後,跪在地上,覺得莫千瀾巨大無比,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碾入地縫之中。

莫千瀾飲酒動怒,此時胃裡正翻江倒海,神色不耐地皺眉,莫聆風舉起一個蜜棗,高高遞到他嘴邊,他偏過頭去一口咬下,眼睛先掃過祁暢。

蜜棗太甜,他端起茶杯,飲一口茶,懶洋洋移開目光,去看程廷:“程三,你倒是數十年如一日——不對,聽聞你飯量倒是漲了。”

程廷讓他盯著,已經出了一身的汗,起先以為他是在敘舊情,隨後反應過來他是在譏諷自己蠢如幼童,只漲飯量不漲腦袋。

“我......”

還未“我”出個一二三來,莫千瀾已經放下茶杯,手指在方桌上輕叩兩下,吩咐殷北:“打他二十杖,送他家去,告知程知府。”

程廷嘴還沒張,人先抖了起來。

二十杖!

會不會死?

還要告訴他爹!

程知府雖是個文官,也曾習過武,打兒子時,與上陣殺敵無異,若是知道程廷毀壞奏書,一巴掌能把程廷扇出去十萬八千里。

他結結巴巴想為自己辯解,然而那話在喉嚨裡不住翻滾,最後竟然汪的一聲哭了出來,滾出來的話也類似於狗叫了。

莫千瀾揮手:“拖出去打。”

殷北為顯程廷身份貴重,親自上前,把他扛了出去,不多時,廊下就傳來撕破喉嚨的痛呼慘叫,起先是聲震屋瓦,漸漸的,聲若蚊蠅,最後徹底沒了聲音——殷北派人將他送回程府去了。

鄔瑾立在原地,手腳冰涼,額上覆又沁出一層黏膩的冷汗,腦中還是一片空白,連趙世恆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只覺得那更漏的滴水聲震耳欲聾,就響在自己耳邊。

莫千瀾見莫聆風吃空了碟子,便伸手拿開碟子,不讓她再吃,又一歪身,把自己手邊那杯茶送到莫聆風嘴邊,莫聆風就著他的手喝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