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吃飽喝足,回長歲居睡覺,然而躺在床上,全沒有睡意,夜貓子似的瞪著眼睛,豎著耳朵。
丫鬟在外間和衣而臥,翻身之際,有窸窸窣窣的響聲,漸漸這聲音就許久不再響,只餘下一陣寂靜。
她坐起來,赤腳下床,提著鞋到屏風後,探頭一看,就見丫鬟蜷縮成一團,睡了。
她站了片刻,確定丫鬟是睡沉了,才躡手躡腳往外走,走到門邊,踮起腳,用手一點一點撥動門栓,門栓落下,她一下一下把門推開一條小小縫隙。
外面冷清的光從門縫裡鑽了進來,把莫聆風的影子拉的又細又長,像是一根針,慢慢從門縫裡插了出去。
她如法炮製,開啟院門,又將那一條小小縫隙關嚴,赤腳踏在青石板上,走出去十多步,才謹慎地穿上鞋。
莫府極靜、極暗,隔很遠才有一盞燈火懸掛,發出微弱螢光,花木在深夜盛到了極致,綠意幾乎要從枝頭滴落,濃陰砸地,不知遮掩了多少魑魅魍魎。
莫聆風小小的、薄薄的身影穿行在暗沉沉樹影中,鬼鬼祟祟,出垂花門,穿過夾道,一直走到庫房。
她脫下外衫,卷紮起褲腿,脫了鞋,赤腳攀後牆,從後牆氣窗孔往裡爬。
氣窗孔窄小粗糲,擦著她的後背和手臂,她極力把自己縮成一團,鑽了進去,又落到地上。
眼前暗沉的厲害,只有氣窗透進來一點光,隱約可見到處都是桌椅、屏風、等人高的銅鏡、楠木小箱、樟木大箱,箱子裡面堆放著不見天日的奇珍異寶,箱子外面貼了條子,上面有甲乙丙丁等號。
她藉著那一點隱隱的天光,尋到壬字大樟木箱,開啟之後,扯出一角藍色細錦,借光細看。
上面的花紋是八達錦,八方連續不斷,曲曲折折,是染過的靛藍色絲線,是萬民供奉的天家之錦,也曾由皇家御賜給莫千瀾。
莫聆風隨莫千瀾看過一次,之後這匹錦就深鎖進了庫房,再沒有出現過。
但是今天晚上問路的中年男子,身上也是用的這一種藍錦,而且著意打量了她的金項圈。
他以為自己打量的不露痕跡,卻被莫聆風捕捉在眼中。
是什麼人著此錦緞——是宮中內侍還是同樣受過此錦恩惠的人家?
莫聆風的手有些哆嗦,意識到自己尚處於危險之中——哥哥與天子的博弈還未分出輸贏。
無聲無息將細錦放回原處,合上蓋,她復又爬了出去。
窸窸窣窣,她像是鼠,從氣孔中出去後,穿上外衫和鞋子,轉身去了廚房。
她輕車熟路找到冰鑑,一口氣偷吃了裡面盛放的一大盆冰乳酪,隨後鼓著肚子回到自己的院子,兩隻腳後跟互相一蹭,蹭掉鞋子,灰撲撲的上了床——她溜出去玩,並非今夜才有。
身上火辣辣的,肚子裡冷冰冰的,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在夢裡也極不安寧,一時夢見自己坐在馬車中,前方是一條漫漫長路,不知通往何處,她環顧四周,不見莫千瀾,也不見趙世恆,只有一片茫茫。
她知道是在做夢,然而怎麼也醒不過來,只能任由馬車不斷往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