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瑾聽著聲音,像是祁暢,連忙走出去,撥開門閂,開啟大門,在月光下一看,果然是祁暢。
祁暢穿一件舊斕衫,縮著肩膀,見了鄔瑾便討好一笑,拱手作揖:“鄔少爺。”
鄔瑾側身請他入內:“你我同是一科進士,不必這般稱呼,叫我鄔瑾即可。”
祁暢拘謹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走入門內:“不、不,我不過是個同進士,不敢和狀元稱同年,我、我叫您一聲大哥吧。”
鄔瑾點頭:“進來說話,這麼晚來,應該是有事吧。”
“是。”祁暢跟著他往裡走,一邊走,一邊悄悄打量道觀中情形。
道觀清淨自然,各處門窗大開,毫無阻礙,院子裡一條小徑,鋪著石板,打掃的清爽乾淨,小徑兩側,長滿過膝的野花,裡面窸窸窣窣,忽然躥出來一隻大花貓,從祁暢跟前縱過去,他嚇得一個哆嗦,後背一涼,險些絆倒。
鄔瑾伸出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等他站穩後,才鬆開手,笑道:“別怕,不傷人。”
“不、不怕。”祁暢跟著鄔瑾走進客房,又悄悄打量一眼屋中情形。
屋中簡陋,堪稱是家徒四壁,一眼就能掃盡,唯一看不盡的,便是桌案上的東西——幾本翻出了毛邊的書、厚厚幾沓寫滿字的竹紙、筆架山上寫禿了的兩支筆、桌案之下,堆放著看過的數篇策論文章。
祁暢汗顏,他自以為勤奮,然而來京都之後所練的字,還沒有鄔瑾後到的人練的多。
他暗道鄔瑾的從容和底氣,也許正是來自於這樣的勤奮。
“坐,”鄔瑾給他倒茶,放到他眼前,“這麼遠走過來,餓不餓?”
“我來的時候,吃過了,”祁暢低聲道,“那個王、王景華,他找了我。”
一說到王景華,他就忍不住畏縮起來,顯然是受盡了此人的冷嘲熱諷。
“他說賭約是他輸了,他不會賴,但他父親過世,他要回老家去守孝三年,三年之後,再來和您算這賭約。”
祁暢看向面不改色的鄔瑾,遲疑著道:“大哥,他是不是想著三年以後,自己要是考上了,有了官身,您就不能再讓他下跪了?”
“恐怕有此打算,”鄔瑾點頭,“王運生死了?”
“您不知道?”祁暢先是詫異,隨後恍然大悟,“也是,您在這裡閉門用功,月初那天發榜,送金花帖子的報喜人都沒找到您,還是您自己去取的帖子。”
他又道:“是溺死的。”
鄔瑾並不深究,只道:“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祁暢聽他相問,越發侷促不安起來,緊張地看了鄔瑾一眼:“您的字寫的好,如今又是狀元,我想請您寫一副字行嗎?”
“行。”鄔瑾笑了笑,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張大紙鋪到桌上,換一支大筆,對著微黃的紙張若有所思,認真寫下“君子無咎”四個大字。
他的字,逐漸含了自己的韻和勢,風檣陣馬,風神隨人,寫過之後,他凝視半晌,自覺有一筆不夠圓轉,又換一張紙,重新寫過。
祁暢站在一旁,等鄔瑾寫完落款,立刻道:“您的字,當真是筆力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