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又有幾場小戰,澤爾蜷縮在豆料房中,看著豆料換成雜麵,又換成大米,後營之中整日都熱氣騰騰,一口大鍋從早到晚的煎炒烹炸,從不缺少糧食。
澤爾終日吃喝、昏睡,外傷傷勢迅速好轉。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那條斷腿,卻是始終好的不利索。
夏風炎炎,一直吹到秋高氣爽,澤爾那條腿,一直不曾落地,到了七月末的一個傍晚,他撐著一根木棍,單腿蹦跳著在後營裡行走。
秋風乾爽,拂動他的垂下來的辮髮,漫天都是火紅的霞光,落地時,將萬物都照成赤紅色,他原本黝黑的面孔在這兩個月的幽禁之中變成了小麥色,衣裳是後營士兵常穿的短褐,袖子往上捲了一卷,露出手腕。
這兩個月,他明顯的瘦了——沒有人虧待他的吃喝,只是自己難以動彈,身上的力氣也隨著持久的不用而消散。
他倚靠著牆,一隻手拄著木棍,一隻手扶著牆壁,跳動到無人之處,嘗試著將右腿伸到地上。
右腿已經取了板子,筆直的落了地,他心中暗暗慶幸骨頭接的好,自己不會變成一個瘸子,然後試著邁出去一步。
還未曾真正用力,兩隻手都用力撐著,分擔了身體大部分重量,然而只是輕微的壓迫,一股錐心之痛立刻從腿上席捲而來。
“砰”一聲重響,他跌倒在地,木棍摔出去兩三步。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腿,同時驚的大汗淋漓——他是擅騎、擅獵、擅奔跑的羌人,如果這條腿廢了,那麼他也完了。
兩個月的囚禁,對莫聆風的瘋、冷酷、無情的怒火,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
他攥緊拳頭,用盡力氣,將拳頭狠狠砸在夯實的地面。
地面發出了沉悶的聲音,他連著砸了三四下,直到手指骨節通紅,怒火稍洩,才收回手。
怒火逐漸消散,他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這條腿想要恢復如初,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爬動,撿起木棍,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蜷起右腿,長長出了口氣,再一次嘗試著將右腿放在地上。
半步不到,他一歪身,毫無意外又倒了下去。
他爬起來,跌下去,再爬起來,再跌下去,跌的灰頭土臉,右腿上的疼痛難以忍受,才不再讓右腿落地。
擦了擦汗,他單腿一蹦一蹦的,蹦回那狹窄逼仄的屋子裡去——他試圖逃跑過,然而始終出不了後營。
人還未進去,那不吃魚的小兵就急急奔了過來,一把扶住他:“你去哪裡了?我到處找不到你,將軍找你!”
澤爾皺眉:“這個時候?”
小兵道:“將軍要見你,你管什麼時候。”
他一邊說,一邊夾住澤爾手臂。
“我換件衣裳。”澤爾低頭看了一眼滿身塵土。
“換了你也是這個樣,”小兵急急催促,“快走快走,不要讓將軍等急了。”
他夾著澤爾往前蹦,澤爾右手撐著木棍,左手撐著小兵,一條腿也蹦的很快,心中疑惑,不知莫聆風意欲何為。
自兩個月前莫聆風帶他去看了棺木之後,便一直未曾見過他。
兩個月的囚禁,足以消磨他的意志,對自己的一切過往感到茫然,甚至不知自己為金虜而戰,究竟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