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牧卿一瘸一拐搖動戰旗,城頭上倖存計程車兵奔下來開城門,莫聆風和出來時一樣走在最前方,帶領還活著的人回堡寨。
站在莫聆風后頭的人,可以看到一根短箭釘入莫聆風右邊肩胛骨內側,她右手卻還提著刀,撐著沒倒。
她是莫家軍的魂,哪怕只剩下一口氣,也得撐住。
滿地泥濘,她撐著殷南的手,走的也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箭桿就被鐵甲摩擦震動,傷處血肉模糊,翻起刺骨痛意。
整個後背都被血黏住,短短几步,她走的滿頭大汗,拖泥帶水,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她一個趔趄,登時臉色發白,疼的靈魂幾乎出竅,眼前陣陣發黑。
停頓了片刻,她才重新邁開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
在所有士兵進入堡寨後,堡寨吊橋、門洞卻不曾關閉——還要儘快清理戰場,莫家軍屍首帶回裝棺,金虜屍首就地焚燒,以免引起瘟疫。
殷北從城頭上奔下來,一見莫聆風負傷,立刻從殷南手中接過她,將她揹回營中去:「阿南,快去叫軍醫。」
莫聆風疲憊而且虛弱,趴在殷北背上,低聲道:「城頭情況如何?」
殷北答道:「種將軍、馮範都統制戰亡,士兵戰死過半。」
「你回去,守著哥哥。」莫聆風連氣都嘆不出來,囑咐殷北後,又喊了一聲遊牧卿,讓他盯著清掃戰場,讓小竇進城去請大夫,買刀傷藥、棺木,便無話可說。
一位女軍醫匆匆而來,只留下殷南在屋內,將桐子大的雄黃燒入火盆,用煙燻過腳繃、衣帶、領袖,而後洗淨雙手,乾脆利落剪斷箭桿,剪去衣裳,看向莫聆風后背。
七寸弓箭短,箭簇小,但箭頭上端尖利鋒銳,中端帶有一個蒺藜狀的鐵槽,可以穿透鐵甲,直沒體內,此時箭頭便已經整個沒入,傷口周邊發白外翻,若是強行拔出,倒刺會將傷口徹底撕裂,以至無法挽回。
要取箭頭,只能用刀切開傷處,以手深入,挖出箭頭。
軍醫取大草烏細末半錢,用溫酒調和,讓莫聆風服下,隨後輕觸傷處,見莫聆風猛地一抖,並未止痛,眉頭緊皺,再添兩分藥,讓她服下。
過上片刻,軍醫再按時,莫聆風仍然是痛。
草烏有大毒,不能再加藥,軍醫咬牙道:「將軍,只能硬取了。」
莫聆風點頭,滴落下大滴冷汗。
軍醫未曾取過七寸弓箭簇,拿著刀上前時,遲疑了一下,莫聆風迅速感覺到了她的猶豫,忍痛問道:「沒把握?」
「是,沒取過這種箭頭。」軍醫正要硬著頭皮上前,門外忽然傳來澤爾的聲音:「我會取。」
他拍了拍門:「我取過,七寸弓的箭簇不好取,弄不好,反倒要命。」
莫聆風已經眼冒金星,再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事,吩咐殷南:「讓他進來。」
「是。」殷南開啟門,將澤爾讓了進來。
這場大戰中,毫髮無損的人,是澤爾,他走進屋子裡時,身上乾淨的連一點血漬都沒有。
「薰衣裳,淨手。」軍醫立刻指點他燻乾淨衣物,洗手擦乾,隨後將刀子用烈酒噴過,交到澤爾手中。
澤爾抓著刀子,目光復雜地看向莫聆風。
莫聆風后背上還有一處顏色淺淡的舊傷,此時腫脹外翻的新傷看著格外刺眼,讓她絕不再有力氣對著他發瘋。
「動手,」莫聆風不耐煩地冷笑一聲,「我死,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