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暢得知莫聆風明日要宴請他時,時候已晚,他在屋中來回踱步,既緊張又忐忑,片刻後從箱子裡翻出一錠銀子,出了家門。
戌時更鼓響過,燈火四起,許多鋪子正準備關張,祁暢走時忘了穿鶴氅,讓寒風吹的拱肩縮背,腳步匆匆,眼看路邊鋪子逐漸關門,他加快腳步,奔到最近的成衣鋪子裡,掏出銀子,從裡到外訂下一套常服。
次早天還未亮,他便起身,先買來幾樣早點,送到成衣鋪子裡去請夥計們吃喝,又在一旁坐著催促,只恨繡娘沒長八隻手,不能立時將他這套新衣做好。
他要去翰林院上值,不能一直留在此處,再三叮囑催促後,只能先行離開。
沿途他買下青果、柑橘、棗子,用兩隻竹籃裝著,蓋上油紙,提著去了翰林院,小心翼翼擺放在桌案下方。
同為侍講的左邊同僚笑道:「祁暢,你這是買什麼好東西了?」
祁暢連忙道:「幾樣鮮果。」
右邊一人湊過頭來:「怎麼不下值的時候買,多餘提這一趟。」
祁暢彎腰摸出幾粒棗子分給二人:「這個時候買的才最新鮮,晚上去買,都叫人捏過了。」
「怎麼突然這麼講究起來了?」右邊同僚「咔嚓」一口咬下半邊棗子,「挺甜,不會是提去給未來岳家的吧?」
此話一出,前後左右的人都轉動腳後跟,面向祁暢,滿臉笑意。
其中一人揶揄道:「喲,祁暢,你這是讓哪一家看上了?」
「你們寬州來的人,婚事都不容易,你可別錯過。」
「買點鮮果可不夠,你還得去買四樣點心、四樣酒、四樣——」
祁暢連連擺手:「不、不是,是要去莫姑……莫將軍府上拜訪,買幾樣鮮果,聊表心意。」
值房中不遠處站著的幾個人聽了,不由抬腳過來,將祁暢圍成一團。
「莫將軍當真請了你?」
「你別不請自去,莫將軍閉門不出,聽說連吳樞密遞了帖子,她都不回。」
「我父親遞的帖子也沒回。」
「好像鄔學士的也沒回。」
祁暢笑道:「莫將軍手握重兵,自然不能和朝臣來往過密,我只是個小小侍講,不礙事,又同是寬州人,莫將軍才宴請我的。」
一旁同僚看他時,目光就有了變化,調侃揶揄之中,多了探究和鄭重之意。
祁暢加上一個莫將軍,分量就截然不同,而祁暢拎著鮮果來翰林院,言語之間看似謙卑,實則也是將莫將軍宴請他一事公之於眾。
做官無靠,難於登天。
變化微妙而且迅速,圍著祁暢的笑臉變得真誠。
祁暢心情舒暢,連腰桿都挺直不少,就在得意之時,角落中傳出來一聲冷嘲熱諷:「真是主僕情深啊!」
祁暢的面孔「唰」一下通紅,一直紅到耳根,大張旗鼓的炫耀帶來更加劇烈的窘迫。
窘迫之下,方才還笑意盈盈的同僚,忽然靜了下來。
這一靜,讓他的窘迫瞬間化成難堪,又有一股怒火在心裡瘋狂燃燒,想要將開口的人撕碎。
從出生,到過往,都是恥辱,他最恨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