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風急急往前,目光飛快掠過一間間牢房,一個獄吏正對著馬桶撒尿,水聲「嘩嘩」作響,遊牧卿悄聲過去,一記手刀落在此人後脖頸處。
這位獄吏險些一頭栽進馬桶裡,遊牧卿拎著他衣襟,將他甩進角落。
整個御史臺獄內,便只有這三個獄吏。
此處守衛向來寬鬆,只因官員入獄,稍有不慎,就會牽連家人、宗族,從來只有自盡者,沒有越獄者。
莫聆風兩袖生風,走的飛快,遊牧卿在她身前亦是疾步前行,兩人衣袖獵獵作響,壁上油燈燈火也晃動不止。
兩人走到小竇牢門前,小竇見到莫聆風,飛快奔至門邊,兩手抓住木柵欄,激動道:「將軍,走?」
遊牧卿百忙之中,抽空對他翻個白眼:「老實待著!」
小竇癟嘴,奮力把腦袋卡在柵欄之間,眼巴巴望著莫聆風,賀峰聽到動靜,從乾草上翻了個身,悄悄睜眼一看,就見遊牧卿撬開鄔瑾牢門,莫聆風一腳邁了進去。
莫聆風目光落到鄔瑾身上。
鄔瑾躺在地上,沒有醒過,一件鶴氅皺成一團,像是被人隨手一拋,掉落在鄔瑾身上。
鶴氅乾淨柔軟,並非獄吏所有,只有賀峰牢房中多了幾樣用具,應該是家人送進來的,他費力拋到了鄔瑾身上。
她走到賀峰牢邊,拱手一揖:「多謝鶴氅。」
賀峰雙目緊閉,臥倒在地,不言語,當做沒有看到莫聆風。
坐到牢裡,他心裡反倒清淨了,無論外面如何沸反盈天,風都吹不進御史臺獄。
況且鄔瑾可憐,他裝聾作啞,就可以活人性命,有何不可。
莫聆風要的便是這份沉默,她回到鄔瑾身邊,蹲身揭開鶴氅一角,去看鄔瑾身上傷勢。
在這之前,她已經預想了無數遍鄔瑾的傷勢,廷杖都是禁軍動手,認真起來,二十杖就能把人打成一灘爛泥,這三十六杖,哪怕不會讓鄔瑾身死,也絕不會輕。
縱然已經想過,但在揭開鶴氅時,她心裡仍舊一慌,強自鎮定後,她藉著牆壁上一點火光往裡看,一顆心登時「咯噔」一下,險些叫出聲來,下意識別過頭去。
鶴氅下,鄔瑾衣裳剪碎了,後背和臀腿都露在外面,莫聆風的變顏失色卻並非是為男女有別。
喘勻那一口氣,她才回頭,再次去看鄔瑾傷勢。
鄔瑾身上皮破肉爛,血凝結成大片的暗紅色,和刺鼻粗糙的藥粉一起黏在身上,餘下衣物,讓血染的又冷又硬,已成鐵衣,乾草堆也都浸滿血。
莫聆風小心翼翼放下鶴氅,膝行至鄔瑾頭側,用手背去探鄔瑾額頭。
額頭觸之滾熱。
他被井水澆過,獄吏的藥粉也不足以治他的傷,捱到現在,已是氣若游絲。
莫聆風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了一把。
就著微弱火光,她去看他的臉,他本是隆準豐額,華骨端凝之像,素來又一絲不苟,有日月郎朗之姿,此時卻是髮髻散亂,面目骯髒。
遊牧卿壓低聲音:「將軍,最多兩刻鐘,獄吏就會醒。」
莫聆風點頭,攬住他的腦袋,挪動到自己大腿上,看他唇齒之間、鼻孔、耳內乾涸的血跡,她已經想過廷杖三十六是如何痛楚,沒想到竟能將一個人毀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