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宮壓抑,禁宮外人心浮動,另有一股喧鬧喧囂。
祁暢非五品官,不能參加常朝,但四更敕令,早早落入他耳中。
他是敕令中「大將辱於小人」中的一位小人,自鄔瑾死諫後,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日日在外走動,打探訊息。
時至今日,他才知自己不僅不能隨魏王步步高昇,還要淪為階下囚。
趁著早朝還未散,他滿心苦澀,腳步沉重走到魏王府角門,叩響角門。
數聲後,魏王府僕人才來開門,下人張口欲斥罵,見他身上綠色官袍,就把粗口憋了回去:「您是哪位?」
祁暢魂不守舍,推開下人,抬腳邁進門檻,後腳腳尖絆在門檻上,「啪」一聲摔倒在地。
下人嚇了一跳,剛伸手要扶他,他已經自己爬了起來:「快告訴你們王爺!出大事了!」
「大事……」下人只是粗使僕人,不敢多問,也不敢耽擱,趕緊往裡跑,去請書景前來。
書景匆匆趕來,見了祁暢這副模樣,一個箭步踏出角門,向外張望一眼,見四下無人,才退回來,「啪」一聲關上角門。
他咬牙切齒之餘,擠出一個微笑:「祁侍講,您是官身,拜見王爺不用走角門,從前門投遞拜帖即可。」
「拜帖?」祁暢六神無主,沒留神他話中疏離,伸手拽住他衣袖,「現在哪裡還來得及弄拜帖!王爺當初不是說萬無一失嗎?怎麼變成這樣了?三司會審,我現在怎麼辦?」
書景臉上笑容消失,面孔肅然,攥住他手腕,用力一扯,甩在一旁:「祁侍講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明白,您還是儘快離開,翰林院是天子私人,王爺從不與之相交,讓人看見,徒生風波。」
祁暢遲疑著看他一眼,慢慢明白過來,在朔風中打了個巨大的寒顫:「你們怎麼......你們不怕......」
難道不怕他在刑訊時說出是魏王指使?
書景深吸一口氣,冷笑道:「王爺應該怕什麼?」
他上前一步開啟角門,往外伸手:「祁侍講,請吧。」
見祁暢呆呆站在原地,他一手支著門,一手衝兩旁下人招手,下人蜂擁而上,將祁暢擁了出去。
門再次發出響亮關門聲,屋頂一行積雪被震動,滑了下來,傾在祁暢頭上、身上。
祁暢從頭涼到腳,從外冷到心,在一片極寒中茫茫然邁動腳步,片刻後開始狂奔。
一鼓作氣跑回家中,他扶著門框,彎腰喘出大團大團白氣,拂開僕人的手,直奔書房,急切地燒燬一切可疑之物。
他知道自己收受賄賂,篡改卷宗,罪不至死,罪不可恕的就是誣告莫聆風,但他還是要燒——倘若能反口呢?不能讓這些東西連累他。
火光在院子裡騰起來,紙片都變做灰燼,火光映照下,他面孔通紅,腦海中翻來覆去,全是如何保全性命的辦法。
屈打成招還是受人指使?
亦或是求莫聆風饒自己一命?
他絞盡腦汁,覺得每一個辦法都可行,每一條路都能走,轉念一想,卻又是不行。
鄔瑾為何要死諫?
他不怕死嗎?
祁暢的神情在火光下很模糊,一點水光一閃而過,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眼淚,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後悔還是在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