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立刻安靜的只剩下喝粥的聲音,四個人都添了碗,喝的通體舒泰,寒氣頓消,手腳都暖了起來。
鄔瑾四肢百脈不再冰冷凝滯,肺腑中痛楚稍緩,不由喟嘆:「可以安睡了。」
莫聆風吃了幾粒栗子,拍了拍黑乎乎的手,去腰間解壎袋:「我吹壎給你聽。」
鄔瑾看她眼皮沉沉,連忙起身,從椅背上拿下披風繫上:「今天太晚了,快去睡吧。」
於他,其實還有很多事不明,但不必在此時問,壎也不必在此時聽。
往後他們有無數個日夜可以說,可以聽,他不著急。
他邁開腳,剛走一步,便一個踉蹌向前栽去。
遊牧卿拋下手中栗子,一個箭步上前攙住了他,莫聆風「騰」的躥起來,衝到鄔瑾跟前,見他臉色潮紅,就知道他是坐的太久,端正的太久,累了。
「小遊揹你。」她拿起桌邊貂帽,戴在他頭上,盛楠趕緊上前開啟門,果斷放他們出去。
三人悄無聲息往回走。
沒有更漏之聲,沒有搖曳燈火,古樹枝椏參差,葉片落盡,尖端枝條被雪壓折,下墜至積雪上,發出輕而悶的聲響,讓這夜晚越發靜謐。
鄔瑾伏在遊牧卿背上,側頭看大步流星的莫聆風。
大雪吞聲,大雪蝕光,大雪藏蹤,整個天地,都是一片茫然,只剩下他們在這裡走。
簡陋柴房中,祁暢趴在木板上,聽到皮靴踩在雪地裡的「嘎吱」聲,昂起頭,伸手抓住窗稜,從破洞處往外看。
他看到遊牧卿背上的鄔瑾,剛想開口,又看到走在一側的莫聆風,又把嘴閉上,埋下頭去。
失去身份、地位,他立刻變得敏感警覺,以免一步踏錯,就會掉入深淵。
他的眼睛,能分辨人的善惡,看出來誰可以奉承,誰可以敷衍,誰不能得罪,這是從做乞丐時就練出來的眼力。
從參加秋闈到翰林院侍講,短短几年,像是黃粱一夢,夢醒之後聖賢書對他百無一用,眼力這才是他賴以生存的東西。
所以他看到莫聆風之後,立刻偃旗息鼓,重新縮了回去。
莫聆風不能招惹。
他要想在寬州活命,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鄔瑾——莫聆風要殺他,那鄔瑾就是唯一能左右莫聆風的人。
他蓋上被子,手腳凍的幾乎沒有知覺,一顆心沉入冰窟,跳的微弱,他想:「鄔瑾會救我嗎?」
雪下了兩個時辰,卯時天色由暗轉青,莫家軍窸窸窣窣起身,迅速穿衣洗漱,在館驛前方列隊,旌旗獵獵作響,戰馬嘶鳴,熱氣隆隆,女兵昂首馬上,不見萎靡。
魏王一行卻拖拖拉拉,護衛雖已集結,卻是昏昏沉沉,哈欠連天,精神不振,更不見魏王和內侍身影。
莫聆風站在館驛大門前,右手握著折了兩折的馬鞭,在手掌心敲打三下,對小竇道:「告訴魏王,等他一刻,一刻之後不到,就此別過。」
小竇是個實心眼,將莫聆風的話一字不改揣上,直奔魏王而去。
戰馬噴氣不止,馬尾輕擺,一個過路村人嚇了一跳,不敢前行,挑著擔子戰戰兢兢避讓到一側。
莫聆風抬頭看了一眼,忽然見籮筐裡有紅彤彤的顏色,便邁步下石階。
積雪沒過腳背,她走的利落,大步行到農人跟前,伸手攔住要下跪的村人,低頭一看,是兩筐大棗。
棗色赤紅,肉質肥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