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有了墨香,打破凝滯氣息,程廷磨墨,鄔瑾執筆,程夫人做憑中人。
程夫人看一眼鄔母,斟酌著開口:“立入贅合同文書人鄔瑾,寬州府人氏,年二十五,無婚娶,今請憑中人入贅寬州莫府,以莫家女莫聆風為夫。”
鄔母看鄔瑾筆下不停,忽然發現鄔瑾左手手指上有傷。
她竟然此時才看到。
什麼時候弄的?
在哪裡弄的?
還有他出門的時候,好像穿的不是這一身!
突然提及的入贅,和他的傷有關?
她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鄔瑾站的越高,離這個家就越遠,不再像賣餅時那樣,和這個家密不可分,只剩下他們做爹孃的,始終牽掛著兒子。
程夫人繼續道:“莫家付禮錢十萬貫,以抵鄔家之子——”
“不行!”鄔母的面孔驟然間凌厲起來,目光像刀子一樣扎向程夫人。
程夫人嚇了一跳,連忙道:“嫂子,禮錢可以再商議。”
鄔母搖頭:“我們一文錢不要,文書是他要立,但我們家不賣兒子!”
程夫人笑道:“嫂子既然這麼說,那禮錢便抹去吧。”
她繼續道:“鄔家資財,由其兄弟鄔意之子所有,鄔瑾入贅擔差,義猶半子,上事宗廟,下繼後世,協理家財,如異言翻悔,逐出家門,亂棒打死,不得異言,高山滾石,永不回頭。
恐後無憑,立此入贅合同文書為據。
立書人鄔瑾。”
鄔瑾寫罷,重新抄錄兩份,再由自己和程夫人畫押,隨後留下一份給鄔家,程家三人拿另外一份離去。
鄔母拿著文書走出書房,抬頭看向天邊,夜色已成濃墨,烏雲沉沉墜落下來,壓在知府衙門飛簷走獸上,那些石造的、木雕的、泥捏的,都險些讓濃雲碾成齏粉。
“轟隆”一聲驚雷響,緊接著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把她慘淡的臉色照的雪白,她在突如其來的寒風裡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也要隨著電閃雷鳴而碎。
心頭像是絮著打溼的棉花,讓她喘不上氣,她折起文書塞進懷裡,用拳頭砸了一下胸口。
“阿孃,”鄔瑾撐開一把傘,以免雨水被風吹入遊廊,上前攙扶住鄔母,傘都傾在鄔母頭頂,“阿孃,我的婚事,早已經系在莫將軍身上,這入贅文書,並不算過分。”
大雨傾盆,白日燥熱一掃而空,雨幕將一切都掩蓋住,鄔母被一團溼冷的黑暗包裹著,心如刀絞。
她點頭,隨後又搖頭:“你不懂……你為了個女子,入贅……”
她想說鄔瑾為了個女子,隨手拋棄了自己的前程,他的才學,他的樣貌,他本可以兒孫滿堂的幸福,他順遂的人生,都斷送在這一紙文書中。
可這些東西,鄔瑾不在乎。
末了她顫抖著說:“老大,你傻啊!”
雨點打在傘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鄔瑾柔聲道:“阿孃,人人心裡都有一杆秤,世事孰輕孰重,全由著自己的心。”
他苦笑道:“人哪能管的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