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瘋狂逃離濟州。
城門口混亂不堪,身無長物之人跑在最前面,有家業者騎馬趕車,包金帶銀,滿地都是零碎物件,還有人冒險折返,回家取東西。
鄔瑾伸手拽起被擠倒在地的小孩,程泰山袖手站在城門口,在火光下盯著一張張慌亂的面孔。
黃韞書、戚昌、何卿三人肩疊肩,手碰手,踵挨踵,站在遊牧卿身後,互相對視一眼,再看看遊牧卿等人手中長刀,不由掌心濡溼——百姓能走,當官的走不掉。
黃韞書眼尖,見張市舶使府上一輛馬車墜在人群后方,一顆心猛地跳起來,伸手一捅程泰山後背,大聲道:「藍簾子的那輛馬車,張道齡!」
程泰山立刻伸手指向馬車:「攔下。」
遊牧卿揮手,便有士兵如離弦之箭衝過去,直接將車伕薅下來,躍上馬車,伸手挽住轡頭,勒住受驚的黃花馬,停下馬車,隨後撩開車簾,在女眷驚叫聲中揪出一個細皮嫩肉的白胖中年男子。
男子身軀沉重,衣裳鼓鼓囊囊,在掙扎之中被士兵強行拖下馬車,一直拽到程泰山跟前。
他衣上繫帶斷裂,懷中所藏金子撒落在地,滾在士兵腳邊,有一錠小金子掉在一隻跑丟的破鞋中,格外刺目,幾個男人撲上前瘋搶,一路打到城門外。
馬車上一個女眷臉色煞白,探出個插滿金玉首飾的腦袋,淚如泉湧:「老爺!」
張市舶使狼狽不堪,扭頭大喊:「快走!」
女眷涕淚交加地縮回腦袋,想讓車伕快走,哪知車伕也不見蹤影,頓時心急如焚,車廂內鑽出來一個半大小子,費力扯住韁繩,用力一抖,馬車歪七扭八衝了出去。
張市舶見妻兒離去,無人阻攔,心頭大石放下一半,卻仍有天塌地陷之感,一顆心幾乎從嘴裡滾出來,面孔漲的通紅。
他汗流浹背,看黃韞書等人完好無損,心中勉強浮起一線生機——莫聆風守濟州,缺銀子、缺糧食,他有。
他看向程泰山,捋直自己的舌頭:「泰山兄,請讓我見莫將軍一面,我有要事和莫將軍相商!」
程泰山眼睛盯著人潮,隨口答道:「何事?」
張市舶使從袖袋中掏出一包黃金,遞給程泰山:「我有家財,願意充作軍餉!只要莫將軍饒我一命!」
程泰山看鄔瑾一眼,沒接黃金,一個箭步走出去,從人堆裡抓出一位企圖渾水摸魚的同僚。
張市舶使極擅察言觀色,程泰山一看鄔瑾,他立刻察覺到鄔瑾或是莫聆風親近之人,又見鄔瑾面目清雅,神態柔和,當機立斷走上前去,把兩個不值錢的膝蓋跪倒在地。
「這位同僚,請救我一命!」
黃韞書急性,搶上前來,從張市舶使手裡奪過黃金,隨手塞給一旁士兵,抬手給他臉上來了個脆的。
「城中府衙,餉銀拖欠大半年,每每問你們市舶司討要賦稅,你們便種種推脫,如今逃難,隨手就是一包金銀!」
他一把拽住張市舶使衣襟,用力往上一提——沒提動,於是鬆開手,指著鄔瑾:「這位是先帝面前死諫的鄔狀元,鄔狀元嫉惡如仇,明天就把你掛城牆上,拿你當靶子!」
他扭頭問鄔瑾:「您說是不是?」
張市舶使張著嘴,兩個眼睛瞪的滾圓,看向鄔瑾:「鄔學士……不,鄔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