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著城樓上下,月光在大青磚石壘出的牆壁上流動,皂色、金色兩種不同的旌旗,輕柔舒展,景色動人,掩蓋驚天動地的殺戮,粉飾痛徹心扉的悲鳴,湮滅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
城樓上佇立的人成了一片暗影,呼吸聲壓的極低,等待下方金虜動作。
程廷喉結滾動,汗出如漿,兩手掌心黏膩,越是靜,他腦子裡一根弦繃的越緊,探出頭去看下方金虜大將,大將手捧竹紙,神情凝重,壓低聲音,詢問鄔瑾:“你寫的什麼?”
澤爾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寫什麼都沒用,金人最瞧不起漢人,你們漢人的字,他們一個也不認識。”
金自建朝,便以正統自居,貶漢人為“蠻夷”,稱漢朝為“妖朝”,對漢人衣物、髮飾深惡痛絕,更不用提識字。
鄔瑾聞言,只是輕輕擺手,並未多言。
金朝對外,痛恨漢人,對內,卻連朝堂百官,都學的與漢人相似,凡是有官職者,都要學漢話,識漢字。
鄔瑾的四個字,對一個鎮守邊關的將領而言是小事一樁。
片刻後,金虜大將兩手把紙撕的粉碎,一陣哈哈大笑,笑出程廷等人一身冷汗。
金虜將領笑完後,洪鐘般罵道:“去你孃的!”
他有意再罵上一長串,要讓對方羞愧而死,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沒學過。
於是他揚起手,要把這些放大話的狡猾漢人萬箭穿心,手未落下,城頭上傳出沒有情緒的聲音:“中原皇帝無道,莫家軍已反出寬州!”
大將聽聞,手立刻頓住——金朝與鄰國不睦,留在中原的細作因寬州戒嚴,無法出入,訊息閉塞,如此大事,竟然不知。
他一顆心鼓動起來,果斷招來斥候,命斥候馬上返朝,告知金皇這一訊息,是否有利可圖。
斥候翻身上馬,打馬便走,只留下一道煙塵。
大將眼看斥候離去,轉頭望著城樓,心中念頭轉了又轉。
莫家反出寬州,看來高平寨確實無人,此時進攻,勝券在握。
但那張紙條,又讓他滿心疑惑。
城樓上的人不會無的放矢,“入主金朝”四個字,一定埋藏著巨大的陷阱。
他思來想去,決定按兵不動,大聲喊道:“你們什麼意思?”
鄔瑾態度平和:“大軍隨莫將軍而走,高平寨已是一座空城,你們唾手可得,屆時莫將軍腹背受敵,大業成一場空談。”
他頓了一下,緊接著道:“我們可以談談條件。”
澤爾勾起嘴角,冷笑的同時,翻了個碩大無朋的白眼,低罵一句:“窩囊廢。”
事已至此,除了硬扛,還談什麼條件?
就算要談條件,先自揭了老底,還能怎麼談?
下方果然傳來一聲響亮嗤笑。
大將看向緊閉的城門,心裡有了主意:“你們漢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之前和談數次,結果都是你們的詭計,想要談條件,拿出你們的誠意,開啟城門,放下兵刃,脫下鐵甲,走出來,到我們的刀下來談!”
只要高平寨開啟城門,空城真假,一望便知。
鄔瑾沉默半晌,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