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樂離開了兩個小時才再次回到匯景城。他買回來一部新手機,並不由分說地把雲影的手機卡拆裝到新手機裡面,說是這部功能,效能,訊號什麼都更好。
雲影看那市面上未曾見過的手機款式,心想哪怕說成最好都無可厚非。手機還用一對水晶耳環當吊飾。
童之好認得那對精美而別緻的耳環,那是爸爸在東京買的。那耳環是白金鑽石耳勾上鑲嵌了一顆淚滴狀的鑽石吊墜。當時她想象那對耳環在媽媽耳垂下輕輕搖擺的樣子,心裡就明白爸爸凝視那對耳環的時候,為何笑,又為何笑得那麼難過而又溫柔。
因為那對耳環,像極了母親。
雲影收下了手機,也收下了那份禮物,唯獨沒有拿那張卡。離婚協議書上擬好了她是淨身出戶,結婚十五年,她沒有用過他什麼錢,離婚後,也自然無須補償。
童樂一直沒有把手收回,兩個孩子也在一旁看著。
“我想你大概清楚我不需要用到你的錢。回去吧。”雲影將眼光移到孩子們臉上,儘量用平靜的聲音說,“哥哥照顧好妹妹,妹妹也要乖,聽爺爺奶奶和爸爸的話,好好的。”
而後,不敢多看一眼,把門關上,在裡面反鎖。她已經儘量放輕聲音,門鎖咬合的聲響仍是那樣清晰,冷漠。她用這道門把她的絕望、她的迷失關上了。
雲影走到客廳,看了一下四周,頓時跌坐在地上。她緊緊地按住胸口,拼命壓下心底那陣鈍痛,很快又有一些灼熱的力量滲出來撞擊她的意識。她爬起來,衝回房間,開始收拾行裝。
一聽到李媽說他們回來了,樂純頓時喜笑顏開,快步到門前迎接,連一向沉穩的童晉都有點坐不住的感覺。童樂是最後一個進屋的,樂純看不到雲影,問孩子們媽媽呢。
童嘉恆和童之好都不說話,跟坐在沙發上的爺爺打了招呼,就說要上樓。
樂純心是虛的,不管雲影是否一早準備離家,她那一番話都是導火索。她甚至不敢去看兒子的臉色,只是抓住孫子,問他為什麼不跟媽媽一起回來。
童嘉恆只看著奶奶。
童之好走出幾步又回頭,輕描淡寫地說:“爸爸媽媽昨天下午辦了離婚,離婚證都拿了。媽媽以後要一個人去找姐姐。”
童晉和樂純愕然地看向兒子。
童樂弓著腰坐在沙發上,雙肘抵在膝蓋上,手裡摩挲著什麼。他臉上看不出情緒,也不說話。
孩子們上樓後,樂純坐到丈夫身旁,這才看到兒子已經不戴婚戒,手指裡間有一對無線耳機。樂純臉色有點白,低聲地喚:“兒子。”
童樂不想想他回家之前母親到底對雲影說了什麼,他只希望那些話溫柔一些,少一分怪責。他也絕無責怪父母之意。無論於他,還是他的孩子,父母已經做到最好。單憑父母替他們照顧兩個孩子,除了感恩,他再無別他。
“爸爸媽媽。”童樂抬頭看向父母,平靜地說:“影兒讓我代她向你們道歉。‘對不起’”
樂純眼睛瞬間紅了。童晉面容沉靜地看著兒子。童樂站起身,向他們微微點了一下頭,轉身離去。
“去帶她回家。”童晉在身後沉聲道。
樂純也說:“對。不管怎樣,先把她帶回家。她一個人怎麼找?沒人照應,誰能保證她的安全。她這樣衝動沒用,我們這些年已經找得夠細了,沒用的……”
直到這一刻,童樂才敢承認,這個家裡的人,包括他自己真的放棄了童遇安,視她為“眼中釘”,沒有了愛,只是麻煩。
全世界,只有雲影在深愛童遇安,只有她一個人始終在堅持,不肯捨棄。
童樂拾級而上,他無聲地笑了,笑得殘忍而猙獰。
雲影當天就已出發去榕城與A城的大學生志願團體回合,隨後一同前往S市。
因為雲影是醫生,那個團體裡幾乎聚滿了將來從事各行各業的學生,唯獨沒有醫生,又因為雲影情況特殊,大家對她都很照顧。尤其是來自A大那幾個學生,他們雖然不是童樂的學生,但都十分崇敬童教授,對於雲影也格外熱心腸。
雲影更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從這個團體成立至今,童家一直在贊助,志願者們每年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暗中觀察當地哪個孩子符合特徵,如同那些電影片尾的公益廣告不止在找童遇安一個孩子,志願者們暗中找的也不僅僅是童遇安。就在去年寒假,這個團體就幫一個家庭在南方某個寨子找回了失散五年的兒子。
雲影多少有點訝然,心中便多了一份確定。
原來她想做的,他早已在做。
雲影跟隨志願團體走訪了十個村莊後,在八月下旬,與結束行程返學的大學生們分開,隨後買了一輛國產汽車,開始按照自己的計劃行程,前往F省,在省內各地逐點找尋。也就是那幾天,不知是女人的直覺,還是對於一個同床共枕十五年的男人的瞭解,雲影開始懷疑童樂給她的那部手機有問題。
雖然雲影每隔兩天就會發資訊給兒子報平安,但童家一條簡訊都沒有回覆過她。孩子們恨她情有可原,童樂也沒有聯絡過她一次。雲影自然不是渴望前夫藕斷絲連的關心,她心底認為如此兩不相干最好,但她總是有種隱隱的怪異感覺。
童嘉恆主動聯絡她的那個晚上,雲影十分驚喜,儘管兒子都是問一句答一句,語氣平平,並且一昧強調她這邊訊號不好,手機嗡嗡。最終問她是不是沒有用爸爸給她的那部手機。
雲影原本是想她的手機又沒有壞,就不要喜新厭舊,用回了她自己那部手機。聽孩子這麼說,她也沒有懷疑,當即換回了新手機,又給他打去電話。
之後幾天,孩子們都沒再聯絡她了。
那天,她在一個分支了十三條寨子的大村莊順著鄉道在每條電線杆上都貼上了傳單,並且得到部分村民的熱心幫助,返回縣城途中,已經天黑了,她正常行駛,一部日產汽車忽然從前面路口倒車出來,她及時剎車還是撞上了。車裡下來了三個男人,一陣酒氣,據說是剛參加完婚宴回來的,開車那個倒沒有醉駕。
對方堅稱雲影在鄉道沒有減速行駛,應當負全責。雲影十五年駕齡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她開得比腳踏車都慢,並且有鳴笛。她也看出了對方是故意挑事,就要打電話報警。對方卻猛踹她車門讓她下車談。雲影當然不下,她一個女人,人生地不熟只好認栽,而且那車也不是什麼好車,她提出賠償修車的錢。
對方交換了眼色後,也說不想跟一女的計較,最終把她帶到一公里外的一家汽車維修店,那店主似乎和那幾個男人認識,最後來敲雲影車窗告訴她,車身凹陷面積較大,修復費用一萬塊。
雲影跟了童樂那麼年,對車摸不透,也一知半解。就那車,買入幾萬,修理費頂多一千塊。被碰瓷了。雲影猶豫期間,光頭男人盯著她看了幾眼,突然變得好說話了,說看到她後車窗上的尋子啟事了,知道她也不容易,一下減到了五千,又管她要了兩張傳單貼到店裡,讓每一個來洗車,修車的人都看見。
雲影想好了當作倒黴,拿出了五千塊現金,準備給了就開車走人。光頭男人卻趴在她車窗上說錢不急,等老闆把車修好了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