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嶺山丘上一個荒廢的窩棚裡,陸陸續續鑽進去了五個半大的腦袋,幾個人擠在一起大眼兒瞪著小眼兒,一個個面色凝重,此中原因不為其它,正是因為近日裡,青雲嶺上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什麼大事呢?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得追溯到大奎家鄰居羅姑婆的女兒的夫家的妹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突然之間得了瘋症。原本好好的一個小夥子,突然之間瘋瘋癲癲,天色一晚,就躲在房中瑟瑟發抖,指著某處哭喊著有鬼,有時候果真如那鬼上身一般,時而大哭不止,時而呵呵傻笑,擾的一家人膽戰心驚.
這瘋癲的羅姑婆女兒的夫家的妹妹的未婚夫本姓祁,叫祁金福,就住在距離青雲嶺不過二十里地的慈門鎮上,本來這祁金福還是好好的一個人,小時候隨著鎮子上的先生念過幾天書,斗大的字也識得一籮筐,稍長大些之後,就放棄了讀書,一個人擔著擔子走街串巷販賣些零碎物件,靠著一張巧嘴,小本生意做的紅紅火火,雖然沒有大富大貴,日子過的也算舒適,可就在月前一個傍晚擔著擔子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上了鬼祟,著了邪氣。當天夜裡家裡人久久不見他回家,便沿著路去找,才在草叢裡,找到了神思恍惚,被鬼祟襲了身子的祁金福。從那以後,那祁金福,就變成了如今的瘋癲模樣,搞得周圍人見了,都心裡惶惶,肝膽俱驚。
故事講說到這裡,雜亂的窩棚裡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
舊秸稈堆成的窩棚,本是夏季的時候,瓜農夜裡看西瓜用來避雨的,待西瓜的季節過了之後,這窩篷便留在了地邊兒上,成了寨子裡孩子們的秘密場所。此時,經書生細細講說了這件事情之後,憨實心直的大奎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咱們做大俠的,是和人打交道,這鬼的事情,歸咱們管嗎?”
餘下幾人面面相覷片刻,都在心中暗暗思量著,蘇鈺一聽鬧鬼,心裡也有些發憷,想要就此罷了,但念想起羅姑婆,便遲疑道:“可是羅姑婆都愁白了頭髮,我後來幾次見她,她都在哭。”
竹臨扣了扣自己胖胖的手指,添了一句,“寨子裡羅姑婆人最好了,好幾次我們幾個被追著打的時候,都是藏到了羅姑婆的家裡,被她發現之後,她都是悄悄的,從來不告訴師傅們。”
身材瘦弱,個頭還有些矮小的書生學著大人的樣子嘆了一口氣,然後睜著一雙眼睛,眨巴著,靜靜的望著蘇鈺和唐折。
唐折撓撓腦袋,一咬牙道:“這是在人間,鬼也得按著人間的規矩辦事,再者先生說過,真正害人的,從來都是人心裡的鬼。”唐折說罷,似乎給自己打氣一般,圓圓的臉上凝重一片,也看向了蘇鈺。
蘇鈺將手中胡亂撥弄的一截樹枝扔在地上,站起身來堅定的道:“我們堂堂江湖大俠,哪管對手是人還是鬼,是人我們便將他打趴下,是鬼,也要畏懼我們的一身正氣!”
“是!”
“是!”
幾隻烏鴉盤旋著飛過了,見四周無人,便正好在風吹日曬有些舊的窩棚上落了腳,剛欲垂著腦袋歇息一瞬,便被突然之間窩棚裡面傳出的堅定且又參差不齊的聲音驚的膽顫,呱呱亂叫了幾聲,撲稜稜亂飛起來。
這聲音,驚了那夏日裡種西瓜的老劉頭,老頭子秋收完了許久,正在田埂上轉悠,忽然聽到窩棚裡有動靜,便背起鋤頭,快速朝著窩棚處去了,還未走近,便舉著鋤頭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夏日裡偷吃我西瓜的帳還沒有算清,現在又想佔我的窩棚,都給我滾出來!”
這話說罷了,窩棚裡寂靜一片,沒有人理他,老劉頭覺得奇怪,便打算過去掀開窩棚口那張破破爛爛的簾子瞧瞧,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想錯了,誰知剛往前邁了一步,便見兩個及到他胸口的身影,嗖的一下子竄了出去,老劉頭被驚的後退一步,待看清跑的飛快的兩個鬼頭,咒罵一聲,急忙忙脫下自己的鞋子想要砸過去,誰知鞋子剛剛脫下,一左一右,又跑出去兩個。
老劉頭脫下的鞋子握在手中,頭扭的如同撥浪鼓一般左右看了看,胡亂將自己的鞋子砸向了一個方向,待回過神來,老劉頭一扭頭,將目標放在了窩棚裡面。
寨子裡最常搗亂的一群鬼頭有五個,跑了四個,怎麼數里面也應該還有一個,與其追著他們滿寨子跑,還不如逮住一個是一個。
怒氣衝衝的,老劉頭一把掀開簾子,卻見體態圓滾滾的竹臨將棉衣的前襟小心翼翼的包紮起來,裡面鼓鼓囊囊的,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老劉頭見終於是抓住了一個,便想著上去,將竹臨那小胖子的屁股好好的揍上幾下,沒想到往前了幾步,見那小胖子不慌不忙,一個勁兒朝著他嘿嘿的傻笑,不由得讓老劉頭有些心生疑惑,想著這胖小子是不是被他嚇傻了?
對方到底是孩子,老劉頭腳步一頓,起了些惻隱之心,哪知心頭的火剛剛平息幾分,卻見一個枯黃的東西,圓滾滾的從那小胖子的衣襟裡掉了下來,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老劉頭定睛一看,只見那是一個裂開嘴兒,脫了仁兒的栗子毛皮,經秋日裡乾燥了幾個月,原本密密麻麻泛綠的細小刺兒,已經乾枯成一個個小刺蝟一般,此時落到腳邊,老劉頭才恍然大悟,這最後一個胖小子,是想著用什麼辦法對付他。可是猜想到已經晚了,卻見那小刺蝟似的栗子皮,如下冰雹一般,從小胖子的懷裡往出抖,零零碎碎都落在了他的腳邊,然後那小胖子大叫一聲,撒腿便往窩棚外頭跑了,留在窩棚裡的老劉頭,光著一隻腳,想要追趕,卻又怕跑的急了被刺紮了腳,只能叉腰立在窩棚裡,對著跑遠的幾個鬼頭,唾沫橫飛的罵了半晌。
不過像以上這種事情,不過是幾個人俠義史上,極其不起眼的一個小插曲,正兒八經的大事,還是去慈門鎮上,羅姑婆的女兒的夫家的指腹為婚的未婚夫祁金福那裡,為他降妖除魔,因為這祁金福有災禍,他那未婚妻也就是羅姑婆的女兒的小姑子整日裡愁的哇哇大哭,小姑子天天哭泣,惹的剛生產完的羅姑婆的女兒心煩意亂沒了奶水,羅姑婆的女兒沒了奶水,導致羅姑婆女兒的孩子餓了肚子,整日裡也是嚎啕大哭,孩子一哭,又導致羅姑婆的女兒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整個人以可見的速度快速的消瘦了下來,惹的羅姑婆這做親孃的,心疼不已,天天抹眼淚。
如此一來,這事情牽扯如此廣大,以蘇鈺為首的,幾個守衛一方安寧的大俠,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坐視不管,所以幾個人商量一番,誆了三師傅說和先生學唸書,和先生說同寨主學槍法,和寨主說給二師傅挖草藥,給二師傅說跟三師傅學刀法,其實已經拉幫結夥一路小跑,朝著慈門鎮去了。
到了慈門鎮上,幾個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除了那祁金福,那天還出了另外一檔子事情,就是村子裡一個年輕的寡婦從外村孃家回來時,在快到村子口的一塊兒野地旁,也被鬼魅佔了身索了魂,解下腰帶來在一棵葉子紅透的柿子樹上,披頭散髮,吊死了。
說起這李寡婦,聽聞長的一般,體態卻生的格外風流,村裡的風評並不怎麼好,據鄰居說每天夜裡,都能聽見有男人敲她的門,還有人說這李寡婦的男人之所以死的早,就是因為被李寡婦那妖精榨乾了陽剛,所以年紀輕輕就病死了,像李寡婦這種人,狐媚子蛇蠍心腸,遇見鬼魅也算是糟了報應,只可惜了那祁家的小子,大好的青年,竟也有了災秧。
蘇鈺等幾個鬼頭,對這類留有風韻的八卦豔事向來聽的比任何書本都要仔細,好好打聽了一番,才朝著那祁金福的家中去了。
按以往的經驗來說,若直接表明他們是來降妖除魔的,那祁家人看看幾個孩子,一定不肯相信,所以蘇鈺幾個是爬了牆頭才溜進了院子,隔著窗紙門縫看到了屋裡瘋瘋癲癲的祁金福。
似乎是聽到外面有動靜受了驚嚇一般,那祁金福獨自坐著,忽然渾身發抖嚎啕大哭了起來,抱著自己的腦袋朝門口看了看,見是幾個眼睛放光的半大孩子,哭聲便逐漸不那麼幹脆了,叫喊幾聲,又一個人躺下了。
蘇鈺眯起眼睛,看了看書生,見書生點點頭,幾個人慢慢退開,又爬牆頭出了院子,然後在狗洞裡將卡住的竹臨拽出來,圍在一起商量起來。
“這其中有詐!”唐折肯定的道。
書生和蘇鈺點點頭,大奎不解的問道:“什麼詐?”
“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