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太多的人,形形色色,每個人……都有著好與壞的一面,玲兒,是非善惡,你要有自己的判斷。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要遠離,你一定要……看清楚。”
氣息漸漸的不穩。蘇染停了一會兒,有些累,但又繼續說道:
“還有,玲兒……不要憎恨這個世界,人吶,不會一直那麼倒黴的,只要好好地活著就一定會等來好的事情,苦盡甘來的人生才會……有意義……”
“對了……你爹呀,是個糊塗蛋,他只是不知道……玲兒你有著這麼好的……武學天分,他如果知道了,一定會親自教導你的……玲兒,不要恨你爹,也不要恨他的傳人……”
蘇染咳嗽起來。
“咳咳……他們都是你的……親人……孃親不能陪你了,但是他們在……也是一樣的……”
宸玲搖頭,淚流滿面。她聽出來了,無數個夜晚裡無數個白天裡她都害怕著這一刻,害怕自己一不經意間,孃親就死去。但這一路都熬了過來,她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擔心著死神的逼近。但現在,她感覺到那個時刻真的要來了。
蘇染已經看不到東西了,她竭力讓自己笑的自然一些,想要讓留給自己孩子的最後一眼顯得美好一些。
“真的……真的……好捨不得我的玲兒啊,孃親真的……好愛你,真希望能看到你……長大……”
“真希望能看到你……名揚……天下……”
戛然而止。那個時刻終於到來。宸玲小心翼翼守護著的某個世界在一刻,徹底的破碎。
她自始至終未開口說話,是害怕自己的哭泣打擾了這個氛圍,是害怕自己搶走孃親最後的時間。但從鍾萬毒說出病情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知道會有這一天。她一直在準備著。卻還是被這一刻的悲傷侵襲的遍體鱗傷。
她自責的哭泣,痛苦的咆哮著,稚氣的哭音裡帶著無盡的淒厲與恨意。
漫長路途中所有的堅強所有的隱忍在蘇染死去的那一刻,終於瓦解。那些積累在這一年奔波中的委屈與悲傷也終於在這一刻如山洪暴發。
為什麼死的人是自己的孃親?
什麼萬般道法天下第一?什麼蓋世英雄?妻子病重的一刻你又在哪裡?既然救得了江湖救得了蒼生為何救不了自己的女人?
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宸玲的識海深處裡如一股怒潮。這些事情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再一次經歷,卻還是那麼痛徹心扉。
這世間有很多東西是矛盾的,這一段回憶勾起了宸玲對蘇染的無盡思念,也勾起了宸玲對宸沙的怨恨。但這一刻,她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面孔,那是一張溫柔的臉龐,那個人是宸沙的徒弟,本該是自己憎惡的另一個人,可明明見過也就幾次,雖然始終沒有給過他好臉色,卻因為這個人,連帶著的,對宸沙的恨意都淡了些。
如果說蘇染的救贖是宸玲。那麼宸回,該是宸沙的救贖。
後來的日子,其實依舊不怎麼好。宸玲感激鍾萬毒,儘管鍾萬毒並未救下蘇染,但宸玲知道事在人為,他已經盡力。
離開鍾萬毒後宸玲返往南沙城,某個雨天裡,是在南沙城外的大澤處,她被極為稀有的墨狐給咬了一口,命在旦夕間,這個時候被魔宗的長老所救,也在那時候,劉長老駭然的發現宸玲倒下的時候,雨勢緩了幾分,他以為這是個巧合,但他終究救了宸玲。
再後來,她得知原來宸玲真的通曉降雨之術。一個針對秦州城的陰謀由此誕生。
江湖險惡,行走江湖要記得人心險惡,放人之心不可無。蘇染對宸玲說過的話,宸玲始終記得,只是一個孩童,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總是不會有太多的戒心。她也因此,釀成大錯。
過後的事情,便是漫長而枯燥的十年苦修。
……
宸玲走入了意識的深處,卻不想,那片漆黑星空的盡頭,盡是屬於她自己的一生。
她只聽過一個說法,人會在將死的一刻,在某個扭曲的時空裡,明明是很短暫的時間,卻彷彿將整個人生再經歷了一遭。
她的一生坎坷,也造就了這名女子的強大,但當年南蠻秘境的遺憾,依舊讓悲痛萬分。宸玲能感覺到快撐不住了,身體在極速的衰竭,她必須得回去了,不然將永遠也回不去。
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也許昊天教的人已經趕來了,也許白北冥和唐閒正在奮力抵擋,也許下一刻,昊天的怒火就將穿過他們的防線擊向自己。
自己該是快死了,宸玲這麼想著。
她任由那股力量將她牽扯回去。
而在之前的一刻裡,昊天掌教與昊天大祭司已經到來。一切如宸玲所預料的一般,這是一個絕境。
唐閒八葉境介面對劉伽的九葉巔峰境界,白北冥於身後護住宸玲,昊天掌教一眼便斷定宸玲進入了某種忘我狀態,不足為慮,只要解決掉兩名魔宗長老,宸玲將無法做出任何抵抗。
事實上,宸玲的修為早已空空如也,昊天掌教甚至有些驚駭,宸玲是以怎樣的意志在強行施展雨罰之術。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秦州城將毀於一旦,魔宗亦如是。
白北冥說道:“小唐,我知道你對傀儡視作真實的生命,傀儡一旦殘毀,便堅決不再用傀儡,是為對死者的尊重,但如今魔宗上下危在旦夕,老頭子雖然不該指手畫腳,但懇請你放下成見,讓你的傀儡物盡其用。”
唐閒沒有過多猶豫便點了點頭。與顧三秋的戰鬥讓他明白了自己傀儡的弱點,事實上,讓殘破的傀儡變成兵器,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一種更強的戰鬥方式,但是他的偏執讓他從來不肯這樣做,其實直到現在他依舊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