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醫院大門樓建的像個位牌,就是頂上那個尖尖多了個橫豎交叉的架子,小時候就聽說是他們祖師爺被綁著弄死的架子樣式。緊挨著大門樓就是店鋪,一圈全是,後面的三層,估計是教會醫院的大樓。
後牆店鋪和主樓夾角處,李錦時背貼著夾角站著。街道上已經沒人了,他耳朵貼在主樓的牆壁上,靜心平氣,專注於牆壁後面的聲響。不知道是醫院的人都睡了還是牆壁厚聽不到。一般八寸的磚牆李錦時還是能聽見牆那邊的聲響嘍。聽聲辨音,聽聲辯位是他們這門必練的藝道,李錦時從五六歲就開始練習了,現在雖比不上師父,按師父的判斷也能闖蕩了。
又捱了一會兒。不管了!教會醫院沒進去過,就是七八年前也只是在門口看看,聽師父隨便掰扯了幾句。裡面情況不瞭解,找藥也得時間,得給自己把時間留充足了,否則折騰一次拿不到藥再來就更難了。順著夾角,雙手雙腿撐著,蹭蹭蹭就上去了。這要比直牆容易多了。
站在店鋪屋脊離主樓的通風口還有五六米。平地上有個助跑他可以八步趕蟬上去,可這是屋頂,兩面坡的屋頂,沒法助跑,立地幹撥他還達不到五六米。好在教會醫院的主樓是個多坡頂的建築,橫橫拐拐的那都是坡,那都是脊。李錦時貼著主樓牆,沿店鋪頂坡往院內側去,快到屋簷時雙膝一曲再一蹬,身體騰起的剎那空中一個扭身,再次面向主樓,雙臂伸直五指一扣,抓住了與主樓屋脊垂直的屋坡下簷。倒手、交換,來回幾次接近主樓屋簷,頭上腳下,腳勾著屋簷,指刀插進窗戶縫輕快的挑開,人也瞬間進去。
進去的第一間屋子是在三層,屋子裡靠牆一排架子,架子上整齊的放著一層包裹。看不明白。然後順著整一層每間房都捅開看了,越看越急,幸虧自己有準備,整一層樓白白浪費時間。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物事,七扭八拐的擺放,沒見著放藥的櫃子。
這會兒反倒心裡大膽了,就順著樓梯下。還是得儘量不出響聲,畢竟地不熟。又一次從第一個房間開始,等捅開第三間房時終於看到了藥櫃。櫃子是木質做撐,安嵌著玻璃,正好能看見櫃裡的物品。
這時候李錦時愁了,櫃子裡有很多小玻璃瓶子,都還帶蓋子,能看到裡面都是藥片片,問題他不認識那個才是阿司匹林。從懷裡掏出布袋,不管了。隨後就把整個櫃裡的藥全兜走了。
李錦時回來時三兒還在堅持給他二哥摸額頭、擦身子。馮錦飛已經醒了,雖然還燒,多少有點精神頭了,還不停的勸老三別擦了,讓他睡去。“大夫讓給你擦”“大哥讓我看好你”反正就這兩句。這孩子真是死相!其實趙錦成真不死相,就是怕。從唐山逃出來開始他就一直怕,開始怕哥哥們扔下他,後來賣手藝怕人看出來,再後來就是怕血、怕死人,再到怕二哥治不好。他不像兩個哥哥,有他這歲數時跟著師父那什麼都不是事兒,就是逃跟著師父都感覺像遊玩。
“大哥”老二小三看見李錦時進來都喊。
“老二,你認識洋文嗎?”
“認識幾個,還會說幾句嘞。你知道師父連日本話都會。你不也會幾句日本話嗎?”
“不是,我不是說日本話,鬼畫符那種洋文。你看看。”李錦時把胸前塞的小布袋拿出來。“大夫說你這個用什麼阿司匹林見效快。我不認識,就把櫃裡的藥都裝來了。”
“你去教會醫院了?”
“嗯,就那裡有阿司匹林。”
“把櫃裡藥都拿了?”
“嗯”聽著老二這話李錦時想起師父受傷他也是去買藥的事。有點沒譜了。“老二,該不會有事吧?”
“應該沒事,你都全拿了,能治的病太多,他們也沒個目標。”馮錦飛挨個拿起玻璃瓶子,看看又放下。終於揭開一個瓶子的蓋子,倒出兩片小白片片塞嘴裡,一時著急噎的咯咯的。幸虧大夫告訴老三要備點溫水,病人醒來要喝,才送下去藥片。就這也是淚眼八嚓的。
“大哥,這些藥可比那些戰馬值錢!”
“別說值錢不值錢,能治好你就行。”李錦時後悔當初在唐山光知道混三教九流了,現在時髦事一件不懂。“都睡會兒吧!”
第二天大夫過來看,很是誇獎了一通馮錦飛體質好,再說到國術本義,再上升到燕趙自古多豪傑,一直回憶了霍大俠才告訴李錦時需要把腐肉都劃了,用生肌玉紅膏,再包紮,三五天見效。
馮錦飛硬忍著讓大夫颳了腐肉,其實沒多少,本來他只是被子彈擦過去的,沒傷筋骨,否則他也不可能兩次步行從天津到尼姑庵。
趁這會兒李錦時看了看馬,又塞給夥計一沓法幣,讓多幫幫忙。又說自己對城裡不熟悉,讓幫忙買幾件衣服,以短衫為主,接著又塞錢。他總是覺得有隱憂,不知道是戰馬還是西藥。
三五天哥仨誰也沒出去,心裡不踏實。有事就讓夥計幫忙,到後來藥堂的夥計都每天來問需要不需要幫忙了。他仨是不在乎法幣,認為這玩意兒離開河北就沒用了,可夥計在天津生活,這就是錢,可以頂銀元用的。
第八天的早上,昨日大夫拆開看時已經能看到長一塊的跡象。夥計進來說城裡找人,好像是出了什麼事,早上來藥堂還被盤問了。
夥計看沒忙可幫就走了。哥仨煩了。不應該呀,就幾瓶藥,至於嗎?再說都七八天了。哥仨大眼瞪小眼,想不明白。按說真要是因為教會醫院應該早開始抓人了,洋人不是那麼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