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或許將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如果只是單純的給予,那其實也毫無意義。
他走出房間,看著這些年輕人遠去,夕陽在此時已經變成紅色了。走在側面的陳興等人隱約是在說:“我們最近可以將吃的減半……”寧毅這天下午的這番說話,對於他們來說,有著不少值得深思的地方,但同時,對於眾人而言也是一種鼓勵,因為寧毅已經承認了他們的正當性,他們便也很希望能夠做出點優秀的事情來。
眾人走向山谷的一端,寧毅站在那兒看了片刻,又與陳凡往谷地邊的山上走去。他每一天的工作繁忙,時間極為寶貴,晚飯時見了谷中的幾名管理人員,待到夜幕降臨,又是眾多呈上來的文案事物。
如此工作了一個多時辰,外面遠處的谷地火光點點,夜空中也已有了熠熠的星輝,名叫小黑的年輕人走進來:“那位西夏來的使臣已呆得煩了,揚言明日一定要走,秦將軍讓我來問問,您要不要見見他。”
寧毅想了想:“那就叫他過來吧。”
被西夏人派來小蒼河的這名使臣漢名叫林厚軒,西夏名叫屈奴則,到了小蒼河後,已等了三天。
西夏人過來的目的很簡單,遊說和招降而已,他們如今佔據大勢,雖然許下攻名重祿,要求小蒼河全數歸降的核心是不變的,寧毅稍稍瞭解之後,便隨便安排了幾個人招待對方,走走玩玩看看,不去見他。
但當然也不好一直不見,那樣顯得沒有氣度。
小黑出去招西夏使者過來時,小蒼河的聚居區內,也顯得頗為熱鬧。這兩天沒有下雨,以廣場為中心,周圍的道路、地面,泥濘漸漸褪去,谷中的一幫孩子在街道上來回奔跑。軍事化管理的小山谷沒有外界的集市,但廣場一側,還是有兩家供應外界各種事物的小商店,為的是方便冬季進入谷中的難民以及軍隊裡的好些家庭。
小廣場的一側,有幾個用於說書、唱戲的小會場,會場功能各有不同,一家用於表演各種戲劇,一家是融合雜耍、魔術在內的各種娛樂專案,還有一家,由說書人給大家通報外界傳來的各種訊息,通報的時間有早中晚三場,不時也會加入寧毅等人書寫的一些評價。
女真人從汴梁撤軍,擄走十餘萬人,這一路之上正在發生的眾多慘劇。黃河以北的各種實事。西夏人在衡山之外的推進,許多人的遭遇。這種類似於後世新聞般的說講,眼下反而是河谷中的人們最常去聽的。聽過之後,或義憤填膺,或皺眉焦慮,或低頭議論,有時候若是陳興等年輕人在,也會順著時評,引發一場小小的演講,人們放聲罵罵無能的武朝朝廷之類。
因為這些地方的存在,小蒼河內部,一些情緒始終在溫養醞釀,如緊迫感、緊張感始終保持著。而時不時的公佈河谷內建設的進度,時不時傳來外界的訊息,在許多方面,也證明大家都在努力地做事,有人在河谷內,有人在河谷外,都在努力地想要解決小蒼河面臨的問題。
距離廣場不算遠的一棟木屋裡,火光將房間照得通明。卓小封皺眉在本子上寫東西,不遠處的年輕人們圍繞著一張簡陋地圖嘰嘰喳喳的議論,話語聲雖然不高,但也顯得熱鬧。
“……照如今的局面看來,西夏人已經推進到慶州,距離拿下慶州城也已經沒幾天了。一旦這樣連起來,往西面的路途全亂,我們想要以商業解決糧食問題,豈不是更難了……”
“小封哥之前出去聯絡的是那位林福廣林員外,先不說這姓林的如今搖擺不定,就算姓林的願意答應幫忙,往西走的路,也未必就能保證暢通,你看,一旦西夏人佔了這邊……”
“往北的路,我看也沒什麼戲,女真人的態度現在根本看不懂,外面的情況一日三變,做生意,不穩下來怎麼做……”
“你是做不了,怎麼做生意我們都不懂,但寧先生能跟你我一樣嗎……”
“別吵別吵,想不通就多想想,若能跟得上寧先生的想法,總對我們以後有好處。”
“若是幹不了,大不了殺回苗疆,路還是有的……”
“沒有志氣。我看啊,不是還有一邊嗎。武朝,黃河北面的那些地主大族,他們往日裡屯糧多啊,女真人再來殺一遍,肯定見底,但眼下還是有的……”
“那些大族都是當官的、讀書的,要與我們合作,我看他們還寧願投靠女真人……”
空氣微微顯得有些悶,嘰嘰喳喳中,小蒼河此時最熱也最為迫切的話題,還是糧食問題。寧毅先前選址於此,想要連通青木寨,最終在這四戰之地以商業立足,這樣的構思不少人都有所聽聞,只是聽來有理,實際一想,委實困難重重,至少到現在,縱然是卓小封身邊的這些人,對於計劃的唯一信心,還是寄託於寧毅本身而存在的。
我們雖然想不到,但或許寧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找出一條路來呢?
畢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或是因為心中的焦慮,或是因為外在的無形壓力,在這樣的夜裡,偷偷議論和關心著河谷內糧食問題的人不在少數,若非武瑞營、竹記內內外外的幾個部門對於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信心,光是這樣的焦慮,都能夠壓垮整個反叛軍系統。
而在大家議論的同時,見到了寧毅,西夏使臣林厚軒也開門見山地提起了此事。
“……在過來之前,我就知道,寧先生對於商道別有創見。眼下這裡糧食已經開始緊缺,您希望打通商道來獲取吃的,我很佩服,然而山外情勢已變。武朝衰敗,我西夏南來,正是承天命之舉,無人可擋。我國陛下敬重寧先生才幹,你既已弒殺武朝君王,這片地方,再難容得下你。只要歸附我西夏,您所面對的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我國陛下早已擬好先期條件,只要您點頭,數米萬石,豬羊……”
小院的房間裡,燈點算不得太明亮,林厚軒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樣貌端方,漢話流利,大約也是西夏家世顯赫者,言談之間,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招呼他坐下之後,寧毅便在茶几旁為其沏茶,林厚軒便籍著這個機會,侃侃而談。只是說到這時時,寧毅微微抬了抬手:“請茶。”
林厚軒拱了拱手,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從進門開始,他也在仔細地打量對面這個殺死了武朝君王的年輕人。對方年輕,但目光平靜,動作簡單、利落、有力量,除此之外,他一時間還看不出對方異於常人之處,只是在請茶之後,等到這邊放下茶杯,寧毅說了一句:“我不會答應的。”
林厚軒原本想要繼續說下去,此時滯了一滯,他也料不到,對方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寧先生……莫非是想要死撐?或是告訴下官,這大山之中,一切安好,就算呆個十年,也餓不死人?”
對方搖了搖頭,為他倒上一杯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國與國、一地與一地之間的談話,不是意氣用事。我只是考慮了彼此雙方的底線,知道事情沒有談的可能,所以請你回去轉告貴國主,他的條件,我不答應。當然,貴國若是想要透過我們打通幾條商路,我們很歡迎。但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