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源中刀了……”便在此時,有低呼的聲音傳來。視野的那邊,有一道身影捂著小腹,緩緩在樹幹邊癱坐下去,寧忌微微一愣,隨後朝著那邊奔跑過去……
戰場上的廝殺,隨時可能負傷,也隨時有可能目睹戰友的倒下、離去。這些時日以來,身在軍醫隊的寧忌,對這類事情也已經見得慣了。
時間發展到二月中旬,前線的戰場上犬牙交錯,圍堵與奔逃、突襲與反突襲,每一天都在這山嶺之中發生。
梓州前方這片山勢太過複雜,華夏軍將軍隊分割成了團級進行調動與最高效率的作戰。寧忌也跟隨著戰場不停轉移,他隸屬的雖說是軍醫隊,但很可能在幾次軍隊的騰挪間,也會落到戰場的前線上去,又或是與女真人的斥候隊短兵相接,到得此時,寧忌就會慫恿身邊的鄭七命等人一道收割戰果。
鄭七命帶著的人雖然不多,但大都是以往跟隨在寧毅身邊的護衛,戰力超卓。理論上來說寧忌的性命非常重要,但在前線戰況白熱化到這種程度的氛圍中,所有人都在奮勇廝殺,對於能夠殺死的女真小隊伍,眾人也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如此這般,到二月中旬,寧忌已經先後三次參與到對女真斥候、士兵的獵殺行動當中去,手上又添了幾條性命,其中的一次遇上老辣的金國獵人,他差點中了封喉的一刀,事後想起,也頗為後怕。
後怕是人之常情,若他真是處於溫室裡的公子哥,很可能因為一次兩次這樣的事情便再也不敢與人搏殺。但在戰場上,卻有著抵抗這恐懼的良藥。
當目睹這一片戰場上華夏軍士兵的搏命廝殺、前仆後繼的姿態時,當眼見著這些英勇的人們在傷痛中掙扎,又或是犧牲在戰場上的冰冷的屍體時,再多的後怕也會被壓在心底。這樣的一戰,幾乎所有人都在向前,他便不敢退後。
同伴劉源的刀傷並不致命,但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好起來,做了第一輪緊急處理後,眾人做了個簡易的擔架,由兩名同伴抬著他走。寧忌將死了的海東青撿回來提著:“今晚吃雞。”隨後也炫耀,“咱們跟女真斥候懟了這麼久,海東青沒殺過幾只吧?”
與這大鳥廝殺時,他的身上也被零零碎碎地抓了些傷,其中一道還傷在臉上。但與戰場上動輒死人的狀況相比,這些都是小小刮擦,寧忌隨手抹點藥水,不多在意。
“聽說老鷹血是不是很補?”
“就跟雞血差不多吧?死了有一陣了,誰要喝?”
沒人表示要,寧忌也不打算喝,此時清晨的日光已經穿過霧氣從林間灑下來,空氣溼潤,寧忌與鄭七命一面走,一面閒聊。
“鄭叔,我爹說啊,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真正的天才。劉家那位外公當年被傳是刀道天下第一的大宗師,眼光很挑的,你被他收做徒弟,就是這樣的天才吧?”
“若說刀道天賦,我們師兄弟幾個,倒算不錯,不過天賦最好的應當是你錢八叔。你瓜姨也厲害,若論習武,她與陳凡兩個,我們誰也趕不上。”
“嗯,那……鄭叔,你覺得我怎麼樣?我最近覺得啊,我應該也是這樣的天才才對,你看,與其當軍醫,我覺得我當斥候更好,可惜之前答應了我爹……”
“寧忌啊……”
“嗯?”
“能活下來的,才是真正的天才。”
“……嗯,不過鄭叔……”
“你說。”
“也得整場仗打勝了,才能有人活下來啊。”
寧忌正處於熱血單純的年紀,有些話語或許還稱得上童言無忌,但無論如何,這句話一時間竟令得鄭七命難以反駁。
他看著走在身邊的少年,戰場危機四伏、瞬息萬變,即便在這等交談前行中,寧忌的身形也始終保持著警惕與隱匿的姿態,隨時都可以躲避或是爆發開來。戰場是修羅場,但也確實是磨練宗師的場合,一名武者可以修煉半生,隨時上場與對手廝殺,但極少有人能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保持著自然的警惕,但寧忌卻很快地進入了這種狀態。
這種情況下幾個月的鍛鍊,可以超越人數年的練習與感悟。
眾人一路前行,低聲的細語偶爾響起。
“哎,你們說,這次的仗,決戰的時候會是在哪裡啊?”
“參謀部是要找一個好機會吧……”
“聽說,主要是完顏宗翰還沒有正式出現。”
“撒八是他最好用的狗,就雨水溪過來的那一路,一開始是達賚,後來不是說正月初二的時候看見過宗翰,到後來是撒八領了一路軍,我看宗翰就在那。”
“宗翰打了一輩子仗,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會不懂?說在,多半就不在。”
“嗬嗬,你個大老粗還會兵法了,我看哪,宗翰多半就猜到你們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