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沒做壞事,這麼小的年紀,誰能由得了自己啊,如今也是好事,往後你都自由了,別哭了。”
“那我以後要走呢……”
“走……要去哪裡,你都可以自己安排啊。”顧大嬸笑著,“不過你傷還未全好,將來的事,可以細細想想,之後不論是留在成都,還是去到其他地方,都由得你自己做主,不會再有人像聞壽賓那樣約束你了……”
曲龍珺坐在那兒,眼淚便一直一直的掉下來。顧大嬸又安慰了她一陣,隨後才從房間裡離開。
猶如陌生的大海從四面八方洶湧包裹而來。
對於顧大嬸口中說的那句“自由了”,她只感到陌生,輕飄飄的有些把握不住重量。雖然只有十六歲,但自記事時起,她便一直處於別人的支配下活著,初時有父親母親,父母死後是聞壽賓,在過去的軌跡裡,倘若有一天她被賣出去,支配她一生的,也就會變成買下她的那位良人,到更遠的時候也許還會依附於子嗣活著——大家都這樣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待到聞壽賓死了,初時感到害怕,但接下來,無非也是落入了黑旗軍的手中。人生之中明白沒有多少反抗餘地時,是連恐懼也會變淡的,華夏軍的人無論是看上了她,想對她做點什麼,或是想利用她做點什麼,她都能夠清晰地理解,實際上,多半也很難做出反抗來。
然而……自由了?
她想起面孔冷冰冰的小龍大夫,七月二十一那天的凌晨,他救了她,給她治好了傷……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而他如今……已經走了……
……為什麼啊?
病房的櫃子上擺放著幾本書,還有那一包的字據與銀錢,加在她身上的某些無形之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她對於這片天地,都覺得有些無法理解。
她想起死去的父親母親。
有時候也想起七月二十一那天的一些記憶,想起依稀是龍大夫說的那句話。
“……小賤狗,你看起來好像一條死魚哦……”
我們之前認識嗎?
我為什麼是小賤狗啊?
我們沒有見過吧?
為什麼罵我啊……
這些疑惑藏在心裡頭,一層層的積澱。而更多陌生的情緒也在心中湧上來,她觸控床鋪,觸控桌子,有時候走出房間,觸控到門框時,對這一切都陌生而敏感,想到過去和將來,也覺得分外陌生……
這天夜晚在房間裡不知道哭了幾次,到得天明時才漸漸地睡去。如此又過了兩日,顧大嬸只在吃飯時叫她,小大夫則一直沒有來,她想起顧大嬸說的話,大概是再也見不著了。
到得八月二十九這天,或許是看她在院子裡悶了太久,顧大嬸便帶著她出去逛街,曲龍珺也答應下來。
自來到成都時起,曲龍珺便被關在那小院子裡,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此時細細遊覽,才能夠感覺到西南街頭的那股生機盎然。這邊不曾經歷太多的戰火,華夏軍又一度擊敗了來勢洶洶的女真侵略者,七月裡大量的外來者進入,說要給華夏軍一個下馬威,但最終被華夏軍好整以暇,整得服服帖帖的,這一切都發生在所有人的面前。
到的八月,閱兵式上對女真俘虜的一番審判與處刑,令得無數圍觀者熱血沸騰,此後華夏軍召開了第一次代表大會,宣告了華夏人民政府的成立,發生在城內的比武大會也開始進入高潮,之後開放徵兵,吸引了無數熱血男兒來投,據說與外界的眾多生意也被敲定……到得八月底,這充滿活力的氣息還在延續,這是曲龍珺在外界從未見過的情景。
不過在眼下的一刻,她卻也沒有多少心情去感受眼下的一切。
“顧大嬸。”走過某處街頭時,曲龍珺向她詢問道:“小龍大夫……其實是華夏軍中哪戶顯赫人家的子弟吧?”
顧大嬸笑著看他:“怎麼了?喜歡上小龍了?”
曲龍珺不好意思地笑:“不是,只不過這兩日細細想來,他能辦到那樣多的事情,在華夏軍中,想必不止是一個小軍醫而已。”
過去的那些日子想好了逆來順受,於是對於諸多細節也就沒有深究。這兩日思維活躍起來,再回頭看時,便能發現種種的不同尋常,自己再怎麼說也是跟隨聞壽賓過來作亂的壞人,他一個小軍醫,怎能說不追究就不追究,而且那些地契銀票看來簡單,加起來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華夏軍就算講道理,也不至於如此爽快地就讓自己這個“義女”繼承到遺產。
只見顧大嬸笑著:“他的家庭,確實要保密。”
“那我便不問了。”曲龍珺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時間過了八月,進入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