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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三章 苦難的塵世(下)

“投靠何文嗎?端午叔,這次大戰,結果如何……看不準啊。”

“何文那邊說是得了西南的支援,按照前兩次的遭遇,西南……是真的來了人。”

“他或許是得了西南的支援。”盧顯目光望著遠處,將一片饅頭放進嘴裡,咀嚼一下:“可無論西南還是讀書會,給咱們開的藥方是,讓這些大王、頭頭們,不要徇私貪腐……端午叔,若是公平黨初建,這是好事,可現如今,大家都有了山頭,有了自己的家當,莫非還真的再公平一輪?”

他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扭頭朝後方的街巷望去:“西南黑旗再厲害,遠水抵不得近急,無非口頭上支援一下公平王。咱們這邊,成千上萬的泥腿子,如今得了這麼好的坊市、宅院,想要再公平一次,誰願意?端午叔,你要是一聲令下,說這些宅子不要了,以後他們跟那些家破人亡的乞丐也要真的公平,你說柱子他們,還會不會聽我們的?”

“那咱們這次……”

盧顯沉默了片刻。

“人生在世,都說最難的是做選擇。但是端午叔,我是這樣想的,將來有一日黑旗若是殺出來,可能會佔上風,可如今何文做這件事,一開始必然是要捱打的。雖然何文的大道理聽來有趣,但周大王……他又何曾吃過虧呢?縱然嘴上說著仁義道德,可這麼多人,誰不想一擁而上,多搶好處。即便按照讀書會的說法,將來地盤夠大,佔了便宜的人只知享受,成了第二個方臘,那至少也是殺掉吳啟梅、鐵彥等人以後的事情了……”

他微微的頓了頓:“今日的江寧城,就要亂起來。端午叔,其實下令回到這裡的那一刻,我已經做了抉擇,大丈夫在世,想要拿到好處,誰能不為人拼命,咱們既然上了周大王的這條船,也就只能殺出一片天地來,將來……方才能有談判的籌碼。而且……”

話說到這裡,盧顯伸手,將隨身的長刀拔了出來,在晨光之中,看著那刀上的鋒芒。

“而且……端午叔,你見到了林教主的那等武藝了,都說這天下間高手輩出,這一次的龍爭虎鬥,其實我……也不想置身事外……”

提刀習武、貪勇搏命,這世道上的綠林人,數十數百年間,其實都是低賤之輩,縱然某個時期出現一兩個聞名天下的遊俠刺客,多半也是作為文人或是政權的附庸而存在。如鐵臂膀周侗,縱然在綠林間傳聞至天下第一,於盛世之時,仍舊求一官身而不得。

盧顯習武半生,多數時候,也只為爭殺求活而已。他率領李家村的眾人出門打拼,成為衛昫文手底下的精銳打手,要說本身藝業加廝殺經驗,戰力也堪堪到了江湖一流的地步,只是過往他更習慣於將自己視為一介爪牙鷹犬。

但不可否認的是,隨著寧毅這些年惡趣味的宣傳以及亂世的到來,眼下混亂的這幾年,又確實是綠林豪客最為滋潤的一段時間。自西南天下第一比武大會轟轟烈烈搞過兩屆之後,何文要吸引人的眼球,也得弄個比武大會,這些日子,政治的渾水固然一直攪動不停,但城市之中綠林人聚集,有關於白道、黑道的各種議論嘈雜喧嚷,那些似乎充滿浪漫色彩的江湖爭殺,也確實在一段時間裡成為了文化的一部分。

盧顯縱然能夠清醒地認知到個人能力有限,但偶爾自然也免不了有這樣那樣的豪邁想象。尤其是到得今日凌晨,“量天尺”孟著桃刺王殺駕,所展現出來的身手委實令他感到望塵莫及,而隨著林宗吾展現力量,那天下第一的豪邁與霸氣,同樣令得盧顯心中的熱血,澎湃不已。

他這些年來戰戰兢兢地捶打自己的武藝,也有許多的時候,活躍於賣命廝殺的前線,對於自身的藝業,亦有驕傲,然而……這一刻他終於見識到:世上竟有如此境界。

他做出了決定,也已然想得清楚:當此亂世,遇上事情若還不能勇猛精進,將來這天下,又豈能有自己人等的一席之地?

更何況,那聖教主林宗吾率領的大光明教精銳已然決定出手,眼下又是四打一的局面。未來公平黨上千萬人混戰,戰場上勾心鬥角,結果或許難料,但在今日的江寧城,何文留下的區區力量,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來呢?

他振起長刀,霍然起身,向後方十餘名李家村的青壯,說明了自己的選擇。這些人便也當即拔刀,予以相應。他們這些時日隨衛昫文的命令列動,也早已是見過血海、殺人如麻的“天殺”部屬,此時盧顯或許還有些事情需要思考,對他們而言,卻反倒沒有多少問題需要糾結。

無非是過去殺人而已。

“……今日之事,自有各路高手衝殺在前,爾等聽令而行,必先求自保,再伺機建功……我等出發後,餘者守好街壘,待異日此間太平,附近幾個坊市,便皆歸我等所有。諸位……”

他揚起刀鋒:

“去求一場富貴吧——”

眾人齊聲吶喊。

聽得這邊動靜,坊市那邊的眾人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朝這邊望來。有人揮了揮手,坊間留守的青壯、婦孺便見這作為頂樑柱的十餘人提著鋼刀,去謀一番興旺了。

轉過身去盧顯回頭看了看,隨後,又回頭看看,他伸手朝這邊指來,罵道:“狗子!你不許在路邊拉屎了!”

之前折騰了一晚,此時蹲在路邊拉屎的孩子揉了揉眼睛,隨後捧著屁股跑開。

一群嗜血的刀手笑罵一陣,走向象徵著廝殺的遠方。

但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由廝殺而來,於是他們堅信,這一次,他們仍將滿載而歸……

……

辰時二刻。

況文柏揮起單鞭,將一名中年女人打倒在血泊當中。由於對方穿的衣服挺厚,這一鞭並未將對方直接打死,女人在血泊中爬行,周圍一片混亂與血紅。

如果鼻子還能聞得到,這個時候他應該聞到濃重的血腥氣,但這一刻,因為鼻子壞掉,他的嗅覺失靈了。他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況帶給他的是煩躁還是解脫,但無論如何,連續多日的病休暫時的停止,他再度參與到不死衛的任務當中來,這第一個任務非常輕鬆,敵人的弱小、驚慌的尖叫令他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鼻子雖然壞了,但他已經打造好一張猙獰的面具,面具套住了臉的下半部分,吃飯的時候得摘下來,但總的來說,這個形象讓他更添了幾分高手、甚至魔頭的氣質,讓人望而生畏。

在江湖上,讓人怕總是一件好事。

並且在多日的修養之後,如今第一次殺人,身手並未感到有多大的腿步,甚至於因為兩次受到偷襲,他的精神更為緊繃、反應也更為敏銳,這是武藝有了更多突破的象徵。

他將鋼鞭在手中晃了晃。

這是清晨開始對“怨憎會”一撥成員家屬的突襲,如今廝殺與搜捕已進入尾聲。不遠處隊長大步走了過來:“快一點快一點,眼下只是熱身,你們慢吞吞的作甚!待會跟隨林教主,還有正事、大事要辦呢!都給我快著點——”

地上的女人在往前爬,況文柏笑了笑,揮起鋼鞭,打爆了對方的頭。他將屍體翻過來,在對方懷裡摸了摸,掏出些金銀塞進衣服,方才向外頭走去,作為副隊長,他便也喊了幾句:“都給我快些——”

眾人便將屠殺草草收尾,隨後又放了一把火,方才穿過街巷,朝最近出的一處聚集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