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說到這裡,於和中擺了擺手:“唉,我知道的,但是……我這一生愚鈍,師師啊,你……這個……咱們不說這個了,好吧。其實在你面前,我也不想瞎說了,你說,要是這次劉公中原大戰順利,抓了鄒旭,我是不是能升個官什麼的,我現在也就是這件事犯嘀咕……”
師師扶了扶額頭:“這個我可就不懂了。”
她口中說不懂,實際上對於和中的苦惱自然是理解的。最近一年他作為劉光世與華夏軍之間的中人在成都享盡清福,擁有了從未有過地位,但這也是劉光世想要交好華夏軍,而華夏軍這邊又有她在託底的結果。而一旦中原大戰出現結果,雙方的關係恐怕就要有新的變化,作為本事並不高強的他而言,自然難免感到焦慮。
但事實上,師師為他所做的打算早已存在於前段話語當中,他做出了拒絕,作為朋友身份,師師也就不再好多言了。作為四十不惑的中年人,許多的抉擇,終究需要他自己承擔後果。
她低頭寫字,兩人隨後又聊了幾句。於和中錯開話題:“你說寧毅……他現在都在忙些什麼呢?每天應該是開不完的會吧?”
師師抬起頭來想了想,微笑:“最近確實都比較忙,不過今天這個時候,難說,大概忙也不忙吧……”
“嗯?這是什麼啞謎?”
“也不是啞謎啊。”她笑道,“大夫人過來了,可能在陪著逛街呢。”
說罷,便又低頭寫起作文來。
於和中長吸了一口氣,扭頭望向窗外,夜色中的城池光影迷離,他回憶起民間對寧家這位大夫人的各種說法,尤其是在最近接觸的眾多商人口中,對於哪一位的可怕,有著更多、更為具體的形容:“蘇氏的那位當家,那可是個厲害角色,一般人想見都見不到的……”
回過頭來,口中一時間有無數擔心的話語想要說,但最終,求生欲還是制止了他的這種行為。
“那……我先告辭了?”
“去吧。”
燈火下,師師搖了搖筆尖,笑著說道,隨著她這微笑的動作,燈影間劉海晃動,被燈光染成黃色,依稀竟還像是當年礬樓中的黃毛丫頭。然而時光飛逝,於和中知道,他們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
流轉的燈火倒映在天上,像是在與漫天星光交相輝映。就在於和中走出師師居住的院落,並且為某位人物的到來感到惴惴不安時,城市西北端的一片城牆上,正有一行人在高處眺望遠方的城市夜景。
遠遠的,城市外圍軌道馬車亮起的燈盞,儼如點點滴滴排隊前行的螞蟻長列,置於眼中,令人嘖嘖稱奇。而在城市的內圍,無數的光芒鋪展,水路上的樓船、道路上的馬車、一處處院落間的雕樑畫棟猶如精緻的模型盡收眼底。
如今在許多傳聞中已經被人們視為可怕存在的寧家大夫人蘇檀兒此時一襲簡單的素白衣裙,正站在城牆上瞪大了眼睛觀看著這一切,她向來是江南水鄉女子的瓜子臉、骨架並不大,比一般的江南女子稍顯高挑,但比之北方人又顯得柔美,雖然這些年經歷了許多事情令她在大部分人面前顯得雍容沉靜,但在面對寧毅時,卻仍舊有著相對活潑外放的一面。
“已經比江寧漂亮了啊……”
她站在城牆邊,望著遠處感嘆。
華夏軍盡收成都平原後,這是她第二次來到成都觀光,相對於上次,一切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寧毅從旁邊將一個望遠鏡遞給她。
“已經比汴梁都漂亮了!你看看那邊,軌道馬車,我跟你說過的,沒見過吧?以後軌道和車廂都換成鐵的,嚇壞你們這些鄉下人。”
檀兒便笑:“曦兒每次回家,都要跟我說上一大通成都的事情,有什麼稀奇的。對了,他上次回去,跟我說了你偷吃他烤雞的事情……”
“啊……逆子。”
“你偷吃他的東西,還倒打一耙。”
“行了,咱們不說這個逆子的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寧毅拍拍她的肩膀,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我給你看看另一個逆子的壯舉。”
“什麼?”
“錢老八那幫人從江寧傳回公平黨的訊息,大隊走得慢,但是讓人先傳了幾份報告回來,中間夾了幾張新聞紙,我看了兩遍,還沒怎麼看懂,昨天看到半夜,才慢慢懂了。這字裡行間都是對我無情的嘲笑啊。”
寧毅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幾張摺疊的小報紙來,檀兒接過去,讓人將燈籠再靠近些,在光下看。
“這個……什麼啊,比武大會,邪派高手……這些都是懸賞啊,這五尺Y魔什麼的……嗯,這個外號很有意思,別人乍一聽,還以為是無恥Y魔呢,仔細想想是一二三四五,哈哈……這有什麼不對嗎?”
檀兒將新聞紙舉起來,對在光下,看有沒有夾層。
“唉……”
寧毅看著她的動作,嘆了口氣。
過得片刻,忍不住笑了笑,隨後,又是一聲嘆息。
“造……孽……啊……”
檀兒看著他的表情,蹙眉思考了片刻,隨後看著通緝懸賞,面色也是數度變化,終於道:“另……另外一個逆子……你、你的意思不會是……忌兒他……他被這個Y魔給……”
“啊?”寧毅愣了愣,隨後倒吸了一口涼氣,臉頰抽著笑,“你、你這個……倒也不失為一種觀點……回來以後我要幫他宣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