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人是從西南陪著二少出來的保鏢,那事情倒是更好解釋一些……
他在心中想著這些事情,再望向詹雲海與黃勝遠那邊時,兩人的談判依舊在繼續,看起來應該不再有需要動手的風向……
陡然間,左行舟微微的皺了皺眉。
事情的發展,似乎有些奇怪。
原本按照他的推想,這樣的事態下“翁婿”倆見面,矛盾恐怕很難調和,縱然不會捉對廝殺,詹雲海無論如何都會憤滿與大罵一陣,甚至言語中的對抗與威脅也不會少,但似乎……從頭到尾,詹雲海都沒有憤怒起來。
怎麼回事?黃勝遠的段位太高,提出了什麼想法,竟能讓詹雲海壓住怒意,竟然一直都在蹙眉沉思?
左行舟搖了搖頭。
整個事情對他而言,只是私人上的助拳。雖然也曾向左文軒詢問過選妃的事情,但在被左文軒嚴厲地警告了之後,他便明白了這件事情當中的忌諱:皇帝選妃是為了搞錢貼補朝廷,妃子固然並不重要,但古往今來,任何臣子――尤其是受重用的臣子――一旦膽敢幹涉到皇帝的這等私事裡來,那往往都是斬決起步、抄家都不冤的。
覺得自己有資格插手天家的私事,你有幾顆腦袋?
也是因此,儘管與詹雲海有過命的私交,但對他與黃家小姐的這段私情,左行舟是不願意參與太多,也不願意想得太多的。眼下搖頭之後,倒是不再多想了。
但某些想法,到得不久之後,才陡然從腦海裡翻了出來――
這日到黃勝遠與詹雲海聊完事情,時間已經進入傍晚了,從九仙山上望出去,福州的晚霞爛漫。黃勝遠預備在萬壽觀吃晚飯,邀請兩人一道吃,但左行舟與詹雲海都表示了拒絕。
沿著山道與三三兩兩的香客一道往下,詹雲海的神色始終都顯得有些嚴肅,左行舟也在想著晚上找賭場輸個精光再鬧一場事的計劃,反應過來時,想要說幾句話安慰一下同伴,但某個想法,陡然間從腦子裡成型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詹雲海。
額角帶了疤痕的漢子對這樣的注視有反應,緩緩的也扭過了頭來:“周兄……怎麼了?”
“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件事。詹兄,你那岳父老子在山上,莫不是騙了你什麼吧?”
“……周兄為什麼這樣說?”
“你也說了,你這岳父老子鐵了心,要將女兒送進宮裡,甚至準備了八九萬兩都要將事情辦成,他勢必不會妥協。而以詹兄你的性情,我看你們談了半晌,竟沒有吵起來過……那黃勝遠只能是說了些欺騙你的言語,讓你覺得,事情竟還能有轉機?”
“……”詹雲海張了張嘴,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詹兄,這原是你的私事,我恐怕也不好過問,可江湖險惡,在周某看來,這麼大的事,若黃勝遠跟你說仍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這豈不就擺明了是在騙你嗎?你若是跟他吵起來,鬧翻了,那也無非是將來做過一場的事情,可如今詹兄你這樣子,看起來竟像是與他達成了什麼協議,我……便委實有些擔心啊……”
“……周兄心細如髮,也確實是……將小弟的事情掛在心上了。”
“哈哈哈哈,行走江湖,倘若只靠兩把斧子,周某也活不到今日!”
“……其實,往日裡與周兄雖有過命的交情,但關係黃家的事,兄弟有許多,都不太好說。”詹雲海顯得猶豫,但嘆了口氣,終於還是道:“到今日我這岳父老子與我說起的事情,也委實有些大了,周兄,不瞞你說,這件事情,我有些想與你商量,但又有些猶豫,我怕害了你的性命,其實我這條命,丟就丟了……”
世道大潮紛亂,總會在一些地方,出現意外的暗湧。這一刻天高雲澹,下山的小徑上有三三兩兩的香客,左行舟聽說對方說到這裡,也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他微微肅容,但也帶著幾分憊懶,攬了攬對方的肩膀。
“周某一生,沒有怕過丟性命的事情,但聽詹兄你說得如此認真,我倒是覺得有趣了。這樣,你且好好想一想,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詳細地說一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別被你岳丈給騙了,至不濟,咱們動手把你那小湘兒給搶出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哎。”詹雲海微微點頭,又像是在嘆息,也拍了拍左行舟的肩膀。
傍晚時分,山風極好,兩人一路吹著頭,走到山下,隨後朝城內熱鬧的方向行去。太陽漸漸西歸,金烏轉成玉兔,城內的光點漸漸地亮起來,在街市、河床上流淌起來。左行舟本想找個相熟的館子,但詹雲海說得厲害,兩人便買了些菜餚,又打了兩壺酒,回到暫時居住的破舊院落中,將晚飯擺開了。
詹雲海方才說起左行舟關心的事情。
“……往日裡畢竟是關係小湘兒的家事,有些東西,我便不好隨意亂說,怕惹麻煩。”他道,“周兄,黃家在莆田是大門大戶,看起來是以販茶為主,但私底下,走私鹽茶的這些生意,其實也都有參與。”
左行舟給對方倒上酒,倒並不意外:“福建就這麼大點的地方,往日裡只要是能做的生意,誰不偷偷做點呢?都不奇怪。”
“殺‘黃狗’的事情,他們也有參與。”詹雲海道,“周兄,他們想造反。”
桌上火焰微微的晃動,左行舟摸了摸下巴,舉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