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夕陽在殿內蔓延,那少壯官員跪了下來,他其實是受重用的年輕官員,接受了“尊王攘夷”的思維,想法激進,其實也代表了很大一批年輕人的想法:“臣死諫!臣以身家性命擔保,臣絕無私心!”
君武沉默了片刻:“……那若是,沒有審出證據呢?”
那官員也沉默了一會,咬牙切齒:“……這些福建大族,不服王化,此矛盾根本難以解開,此次……即便羅織罪名,也不會冤枉他們太多。只有清理了這些人,福建百姓,才會為陛下所管……臣知道,此事在太平之世絕不可行,但如今天下危殆,陛下欲挽天傾,不能再在此時遲疑了,臣請陛下,下決心吧!若擔心事後有問題,臣願為陛下處理這些不臣小人,若有事情做得不好的,陛下可隨時抓臣治罪——”
他這番話語決心堅定,甚至有視死如歸的慷慨。一旁的左文懷微微蹙眉,沒有說話,君武盯了他一陣,嘆了口氣。
“……鐵大人,死的……是朕的總捕,也是你的弟子……你來說說吧,你覺得呢?”
鐵天鷹朝前方踏了一步,似乎也微微的嘆了口氣。
“老臣以為……絕不可行。”他平靜說道。
君武點了點頭。
“為什麼啊?”
……
夕陽的光芒像是一面巨大的法寶,從人的上頭、城市的上頭蓋了過去,一直延伸往無遠弗屆的地平線。
寧忌與曲龍珺收拾了馬車,趕著車朝銀橋坊那邊去。
嘆了口氣:“……說起來,這真是我見過最窩囊的皇帝了,嘿嘿,先前還以為,他過得不錯……”
總捕宋小明被殺,兇手甚至堂而皇之的在街頭出現,隨後遁入附近的街巷,在捕快的圍堵中消失不見,這件事情除了對方的武藝高強,實際上還顯示出了暗地裡的反對者們對城市的掌控。
在入城之後的一個多月裡,寧忌至少認為,朝廷派雖然在各個山間實力不夠,但在各個大城市,仍舊是保持著絕對掌控力的,誰知這番激烈的交手展開後,他才發現暗地裡的眾多壞蛋對城市的力量也有著巨大的掌握。
在福建呆了三年,居然連京城都沒有完全捏到手上,撕破臉後還要進行這樣的拉扯,簡直太可憐了。
曲龍珺倒是搖了搖頭:“事情倒也不能這樣說,福建本地的這些大族,過去武朝興盛時,跟皇帝之間固然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但真要算起來,也是成千上萬、甚至幾十萬人的合力,他們要跟朝廷撕咬,刑部總捕說起來身份了得,實際上,也不過就是區區一個人而已……”
“搞到這個程度,該封城查一遍了吧。”寧忌道,“讓巡城軍動起來,封鎖各個坊市,然後一個個的篩一遍,能篩出不少人來……你覺得朝廷會這樣幹嗎?”
他提出了想法,曲龍珺那邊沉默了一陣,過了一片方才靠過來,低聲道:“……我倒是覺得,不會這樣做。”
“……為什麼啊?”
“福州的陛下為了納妃,召集了許多人過來,暗地裡的壞人為了搗亂,也已經召集了許多人。昨日開始兩邊拔刀見了紅。我若是陳霜燃、蒲信圭,他一旦封城,我便遠遠的逃了……這一番封城大索若抓不住主謀,處理的人越多,世面上的影響就會越壞,大家一來會覺得陛下撕破臉開始在福建亂殺人了,二來會覺得朝廷連福州的局面都抓不住,到時候陳霜燃這些人登高一呼,福建的各個宗族,都會上山響應……”
“嘿。”寧忌笑了笑,“所以我說,這皇帝真是窩囊啊,束手束腳的……”
由於家中長輩偶爾會說起東南的這個“弟子”,寧忌對這邊小皇帝的印象素來不錯,這次福州之行,先前見到這邊城市生活井井有條,其實心中也多少有些好感。眼下一輪對殺,什麼陳霜燃、蒲信圭這樣的小狗都能讓刑部總捕被刺殺在路上,寧忌倒真是為對方憋屈了一把。
當然,如今這件事與他的關聯也不怎麼大,他還在計劃鐵天鷹出宮時的刺殺,以及如何讓蒲信圭這邊看到自己也是“壞人”的立場,事情才開頭,線索不足,急也枉然,略想了想,覺得無非看著別人的熱鬧,見步行步。
心中倒還有些好奇,父親口中說起這小皇帝時,向來說他是個樸實聽話的孩子,甚至在說起建朔朝覆滅前後的那些事情時,對於小皇帝的幾次悲壯死戰,也是有著極高評價的。這次大亂爆發,左文懷等人並沒有表現出西南那樣的算無遺策,也不知道父親若是在這裡,看到小皇帝被這樣欺負,會用怎樣的方法將陳霜燃、蒲信圭這些陰影裡的小狗揪出來掐死。
有時候想想,自己若是能有這樣的能力,應該也會出手幫對方一把——當然,更會順手掐死鐵天鷹這個王八蛋。
他想到這些,又不免看看一旁的軍師曲龍珺,她的潛力很大,眼下雖然還做不到這種事,但若跟著自己再在江湖上游歷一番,將來再匯合華夏軍的幾支特戰隊伍,說不定也能在什麼地方讓自己像父親一般人前顯聖,大大的風光一番。
想到這裡,也不免暗自“嘿嘿”兩聲。
另一邊曲龍珺皺著眉頭也想了片刻,道:“如今福州的局面不太平,聲勢鬧大以後,私下裡觀望的大族,估計也是最後一輪站隊,仔細想想,這邊朝廷真正能佔決定性上風的,主要還是手下的近二十萬大軍,若是逼得急了,說不定真會讓軍隊出動,把這些人給打上一輪……”
寧忌望著前方,這次倒是沒有多想:“那在爭天下的遊戲裡,小皇帝就徹底出局了。”
“嗯?”曲龍珺看著他,眨著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