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希收了笑，稍帶嚴肅地問：“姜樂，接下來你要去哪裡呢？”

“不知道。”姜樂漫無目的在空中飄蕩，“按理來說人死後靈魂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可是現在這倆沒有一個地方收我。”

“那是什麼讓你以這種形態存在於現世呢？”顧念希呢喃，隨後眼睛一亮，“這樣吧，姜樂你跟我回去吧！”

姜樂動作頓了一下，“你沒在開玩笑吧？”

“當然沒有啦，我可是認真的！正好這幾天我爸媽出去旅遊，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更何況，別人也看不見你，不是麼？”

思來想去自己也沒有歸處，姜樂還是答應了。

一路上她都在好奇地四處飄蕩，沒有人能看見她，不會對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行為投來不好的眼光並進行批判，或許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自由吧。

顧念希同她說了很多話，有時候沒能抑制住情緒做出大幅度的動作，音量也會突然拔高，不少行人都會轉過頭來瞧她，不過她適應得很快，人們奇怪的目光與討論她已經不會在意了。

“你是說……她墜樓了？”姜樂擠弄著半邊眉毛，問。

這個“她”指的是操縱了她一生的母親。

“嗯，”顧念希微仰著頭，仔細回想，“你去世後，她接受不了事實，精神沒能扛過去，瘋了。”

“一開始她還只是在家中大吵大鬧，摔東西。後來嚴重些會在小區裡大鬧，說著……說著……”顧念希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姜樂瞥了眼她難堪的臉色，便自己猜測著說了下去：“我猜她一定是在小區裡說著罵我的話吧？而且一定很難聽。”

“你怎麼知道？”顧念希驚訝抬頭。

“她一直都是這樣啊，從未改變。每當我沒做到她要求的那樣，她就會把我拖到單元樓下邊，大聲辱罵我，或者從草坪裡撿根樹枝邊罵邊打。她最喜歡當著許多人的面碾壓我的自尊心，因為這樣我便會成為不敢違抗只會服從她的傀儡。”

比起顧念希難過的神情，姜樂要平淡許多，甚至可以說是不在意，就好像她口中的過往都是別人身上發生的事，與她無關。

但其實，她只是想開了而已，不想繼續浸泡在過往的陰霾中。靈魂脫離了飽受摧殘的沉重軀殼，倒也通透了許多，甚至都能夠自由地在明媚的陽光下飛翔。

“那她是怎麼墜樓的呢？”這一點她比較好奇。

顧念希回答：“她跑到了天台，從監控上來看，她應該是出現幻覺了。監控畫面中，她好長一段時間都在對著空氣拳打腳踢，語言咒罵。最後她來到邊緣，往前伸手，失重掉了下去。”

二十多樓，掉下去當場死亡。

“這樣啊……”姜樂穿過路邊樹木的繁葉，直視天邊緩慢西落的太陽。

“她這樣骯髒的靈魂，怕是孟婆湯都無法讓她忘卻心中的惡。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投胎轉世，永遠待在地獄裡。這樣就不會其他的生命受她操控、摧殘。”

然後，她轉過身，半透明的身體邊緣在黃昏下微微泛著光，她看著顧念希。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知曉得這麼清楚，當時收集得一定很不容易吧？謝謝你。”

她現在所行的方向，是顧念希家的方向。一路上她透過顯眼的路牌號，大致瞭解到顧念希的家離她曾經的家真的很遠很遠，可以說隔著大半個城市。

顧念希微微一笑，“不辛苦。”

“我一直都想和你說呢，但是看著那冰冷的墓碑，又不知怎麼怎麼開口，便一直放在心頭。”

“好在我等到了再次見到你的機會，能把堆積這麼多年的話通通說出來，我心底照樣也輕鬆了不少。”

“同樣的，我也要謝謝你，姜樂。”

“謝謝你給了我一次再見到你的機會。”

看著前方獲得自由的靈魂，感受心中那份波動的情緒，顧念希興許明白自己為什麼能看到姜樂。

是因為心中對她留有遺憾和掛念吧，這份情感是牽動兩人相見的繩索，也是兩人最後相處的倒計時沙漏，當遺憾徹底完成時也是兩人再次告別之時。

顧念希兩手背在身後，心情姣好地轉了幾個圈。

“姜樂，趁著我還能看見你的這點時間，我們去自由地放肆一把吧！就當是完成那時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