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林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安妘,又看了一眼宋悠,笑道:“這事情還是咱們單獨一說,比較好。”
宋悠有些不耐,轉身往門外走去,慕瑾林負手跟了上去,臉上帶著笑容。
二人到了昭陽宮後院的廊上,此刻這裡安靜非常,除了二人,周圍再無第三個人。
宋悠靠著廊上的柱子上,抱著手臂:“想來五殿下要單獨說的事情,一定重大。”
慕瑾林搖頭:“不是啊,我只是想說你的夫人時如何得罪我的,當眾說出,只會讓人看你笑話,作為好友,我怎可讓這樣的發生呢?”
宋悠站直身子,蹙眉看著對方。
慕瑾林嘆了口氣,似乎是痛心疾首:“在太醫院的製藥堂中,她解了自己的外袍,衣衫不整,委實不成體統,此等婦人,當然要罰!”
他說完話,耳邊一陣強風呼嘯而過,卻是宋悠的拳頭從他耳邊打過。
慕瑾林身後的柱子轟然一聲,對面站著的宋悠面色鐵青,與他從容的面龐一瞬間成了兩個極端。
宋悠咬牙道:“五殿下罰的不錯!”
慕瑾林眨了一下眼睛,輕聲笑道:“你甚少這樣生氣,或者說,你甚少這樣在乎一個女人。”
宋悠將拳收了回來,並未言語。
慕瑾林看著轉身欲走的宋悠,嘆道:“你和我,漸漸越來越不能同心了。”
宋悠聽到這樣的話,笑了一聲,緩道:“你還記得小時候嗎,你母妃剛剛離世,我也剛成為你的伴讀,你見別的皇子都有母妃送來吃食,你嫌御膳房送來的點心不如別人的好吃,讓我去朝娘娘們討要。”
一瞬間,慕瑾林有些動容,他臉上沒有了笑,只頷首說道:“記得,也正是如此,才練得宋家三哥兒有一張討好女人的巧嘴。”
宋悠朝前走了一步,背對著慕瑾林,笑得有些無力:“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和我說什麼嗎?你說咱們是一輩子的好兄弟,將來無論是在朝堂,還是江湖,都永遠不會是敵人。”
慕瑾林在寬袖下面的手漸漸握緊,嘆道:“宋悠,是你先不與我站在一起的。”
宋悠抬眼看向前方,冷道:“我只是不想幫你殺人而已。”
他說完,沒再與慕瑾林多言,從這一片黑暗的廊上離開了。
宋悠一直記得,那個時候,他和父母將重病的宋思送到了仙緣島上,身邊年紀相當的四弟又是一個醉心山水畫的小呆子,和他完全玩不到一起,一個男孩子最愛玩的年紀裡,每天都在問母親,五弟什麼時候能回家。
後來,父親帶著他去到了宮中,他見到了站在皇帝身側的慕瑾林,父親和他說要陪著慕瑾林讀書,要和這位皇子做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
他分明都做到了,可到現在,卻還是沒能做成真的兄弟。
後殿的燈光照在宋悠的臉上,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看著滿屋的人。
安妘,一個他從水裡撈出來的變數,一個比知己更瞭解他的女人,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一個……他愛的,卻到現在也不敢當面告訴的女人。
一種無力的孤獨感,忽然湧上心頭,宋悠吸了口氣,朝內室走去。
他疾步走到榻前,看向安妘,轉頭正要問旁邊的太醫情況如何,卻見躺在榻上的安妘睜著雙眼看著他好似笑了笑。
圍在榻邊的太醫給宋悠留了位置,宋悠連忙彎腰俯身過去,只聽見安妘輕聲在他耳邊說道:“甜的。”
她是在說,柔洛丹,是甜的。
宋悠一時間,竟不知心裡是什麼情緒,心裡卻清楚的有一句話一閃而過:太好了,原來她沒有生命危險。
只是這樣一想,他的鼻頭卻不知為何一酸,眼眶都紅了起來。
畢竟男兒有淚不輕彈,覺得有些丟人的宋悠連忙起身,轉身去到了一邊。
躺在榻上的安妘一直看著他,在看到宋悠那微紅的眼眶時,不知為何,她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
宋悠已沒再看她,轉身站到了一旁,背對著所有人,安妘看著宋悠那一身白衣,想笑,卻因為高燒,只能無力的扯了一下嘴角。
入夜後,宮裡的太醫除了李太醫就只剩下了一個婦科聖手王太醫。
兩位太醫就安妘究竟是不是肺癆一事,把脈再把脈,來回耽延了有半個時辰,昭陽宮的掌事姑姑見此種狀況,只好去福寧宮請了太后娘娘,畢竟肺癆一病,著實不能留在宮中。
故而,這宋悠剛到昭陽宮沒一會兒,太后也到了昭陽宮,甫一坐下後,後院中的慕瑾林也回到了屋中,和太后請安後便連忙說道:“皇祖母,宋淑人畢竟是在宮中患病,究竟是不是肺癆,還得查證清楚,否則將人攆出,豈非叫人說皇室無情?”
宋悠也早從自己的情緒當中回了神,道:“宋某不敢讓妻子在宮中添亂,還是出宮為好,否則在宮中過了病氣給各位主子們,那就是大罪過了。”
太后蹙眉,轉頭去問李太醫和王太醫道:“你們兩個,可斷定安妘這孩子得的就是肺癆?”
兩位太醫站著微微彎腰,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