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科茲眯著眼睛凝望著天空,沉默不語。
天色已暗,拉爾人世界的日落有如夢中景象一般瑰麗無序,天空是一種近乎虛幻的粉色,雲層重疊著混在一起,而風暴鳥與雷鷹的叢集起飛則將它們徹底撕碎了。
原體的視力讓他能夠比尋常阿斯塔特看見更遠,與頭盔目鏡自帶的縮放功能疊加在一起,科茲得以在此刻清晰地看見炮艇上的標識。
它們不屬於午夜之刃或帝皇之子,它們屬於懷言者。那塗裝在灰色中帶著點晦暗的紅,經文遍佈機翼,密密麻麻,有如蟲群啃噬。
夜之主沒有對這件事加以任何評論,他早早地就學會了安靜的必要性。幾秒鐘後,他甚至索性低下頭,不再對天空投以任何關注了。
夜刃們正在打掃戰場,他們在過去的一個小時內又攻下了一座拉爾人的城市,在原體的親自帶領下,這個時間卻不被視為高效。
異形們的屍體被一具接著一具的扔入了火堆之中,四臂蛇尾,扭曲無比。科茲看著離他最近的那個火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呼吸格柵在他的意願下沒有過濾這口空氣,而他卻沒聞到血肉被炙烤後的焦糊臭氣。實際上,他聞到一股腥氣,就像是被安置在地窖內的陳年死魚。
短暫的沉默後,科茲再度開啟了過濾功能。
他轉過身,走過自己親手製造出的眾多屍體,殘肢斷臂在他的步伐下被無情地碾碎了。他沒有避過它們的想法,目光漠然,如同踩過了垃圾一般毫無在意或任何知覺。
一個沒有帶頭盔的夜刃迎了上來,此人面容兇厲陰沉,一隻眼睛是暗淡沉寂的金屬灰色。他顯然安裝這金屬義眼還不久,排異反應讓那右眼周遭的血肉統統變得紅腫了起來。
“何事,德拉索克?”夜之主以輕柔的語調詢問。
他的四連長則默默地低下了頭,表情鬆動了些許。看上去像是在哀悼,聲音卻沉重到宛若刀劍相擊。
“我申請復仇之誓。”
夜之主眯起眼睛。
“你想好了嗎?”他簡潔明瞭地問。“這是一個沒有回頭路的選項,德拉索克。”
“我想好了。”四連長緩慢地回答。“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原體。我已尋見真我,得見真相。”
康拉德·科茲緩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他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刻和他的子嗣相隔於金屬和目鏡之中。
復仇之誓。
在正式參與大遠征後,夜刃們內部誕生出的一項新傳統。大遠征是戰爭,是很多場、幾乎永不停歇的戰爭合流。犧牲或流血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完全沒有任何辦法避免.
在一場又一場的戰鬥後,那些仍然站立存活的人,則決意要以更多的鮮血慰藉在黑暗中漫步的亡魂。
“既然如此,我允許了。”夜之主威嚴地回答。“以兄弟之血染紅雙手吧,德拉索克,在仇敵的血完全覆蓋其上以前,你不允許停下。”
“遵命。”卡爾·德拉索克嘶聲回答,並立即轉身離去了。
通常來說,復仇之誓不是每個夜刃都能申請的。只有那些軍官或備受認可的殺戮者才能取得這項‘殊榮’,他們一般會向比自己更高階的人詢問,讓他們作為誓言的見證人
凝望著四連長轉身離去的背影,康拉德·科茲戴上頭盔,也默默地轉身離去了。他遠離了戰場,找到了一處頗為偏僻的廢墟暫時停留。
不遠處有蘭德突襲者和犀牛運兵車的聲音轟隆隆傳過,科茲漫不經心地聽著它們,坐在了一塊碎裂的石柱之上。
他的斗篷在黑暗中無風自動,猩紅之色緩慢飄蕩。腥臭的海風從環礁城市的遠端吹拂而來,很慢,卻絕不溫和。夜之主用手指敲擊著自己的膝蓋盔甲,聆聽著它沉悶的迴響,並突然說了一句話。
“你的偵查有什麼發現嗎?”
黑暗中,有兩點幽藍之光緩緩亮起。
一個被黑暗所包裹的巨人沉重地走了出來,他腳下的海水立刻結冰了,而且是一種極為漆黑的淵冰,不祥至極。那慘白的骨架散發著寒冷的氣息,眼眶中還逸散著點點藍光。
“拉爾人的城市建造得很有意思.”卡里爾說。“它們不是依照地理位置的優越來建造城市的,而是依靠某種規律。”
“規律?”夜之主扭過頭,歪著腦袋觀察起了骷髏。他這樣的動作是很具威懾力的,尤其是在他佩戴有頭盔的時候。只可惜,被他凝視的人早已免疫了絕大多種恐懼。
卡里爾輕聲開口,回答了科茲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