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法倫是第一個察覺到祂的死亡的人。
這件事發生的極為突然,但他沒有驚訝。黑暗諸神的聲音緊隨其後,奔湧而來。彷彿大海的波濤,連綿不絕地劃過他的耳邊,一浪高過一浪。
祂們似乎很急切,比從前都要急切。一個命令後面往往跟著更多命令,有些甚至前後相反,邏輯異常。另一些則根本讓人摸不著頭腦,比如這個,諸神中的一位要求他再次召喚出洛珈·奧瑞利安。
科爾·法倫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意義,荷魯斯已死,祂是那麼的強大,但祂仍然無法逃脫復仇的利刃。所以,現在再去掀起更多的死亡,再去開啟另一場召喚儀式,又有什麼用?
難道洛珈·奧瑞利安可以改變這一切?
不,還是算了吧,沒有必要再去這樣稱呼那個東西了。
科爾·法倫笑了。
事到如今,他終於願意對自己誠實。那根本就不是洛珈,至少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洛珈。
從腰帶上,他拔出了艾瑞巴斯贈與的一把儀式匕首,蒼白的臉不知為何一片汗淋淋。在他周圍,懷言者的精銳正在和極限戰士與戰爭獵犬交戰。
他們的落敗已經成了必然之事,羅伯特·基裡曼和安格朗都正在陣中搏殺。哪怕是再讓黑暗諸神憑空捏造出幾百個受祝之子過來,恐怕也只能將敗勢短暫地延緩片刻。
敗局已定。科爾·法倫如釋重負地想。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顯得有些大逆不道,甚至非常可笑的感嘆。
終於啊,終於。他嘆息。
他鬆開手,把儀式匕首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轉過了身,並透過靈能之音發出了撤退的命令。很少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受祝之子們更是完全充耳不聞。
他們身體中湧動著的力量已經遮蔽了一切,這些狂熱的半人半魔早已沉溺於屠殺之中。每一滴鮮血都讓他們痛快不已,每一次死亡都為他們取得了更多賜福
賜福?
科爾·法倫停下腳步。
賜福?哈。賜福。
他再次嘆息——賜福?
科爾奇斯的過往在此刻一一劃過眼前,年少求學,工於心計,野心膨脹
黑暗之四一早就清楚他是怎樣的人,祂們給他力量,給他啟示,給他權柄,幾乎是有求必應。但是,這些東西不過都只是為了讓他參加這幕戲劇罷了。
祂們選中了洛珈這個演員,於是祂們精挑細選,在銀河中選出了科爾奇斯,又從科爾奇斯上選出了科爾·法倫。
祂們的眼界絕非凡人可以比擬,祂們的贈與則和祂們的性情一樣殘忍。那些在黑暗中窺見的幻象,那些如流水般湧入他身體的力量,其實都早已預先支付了代價。
科爾·法倫止住腳步。
安格爾·泰站在他面前,提著一把血跡斑斑的動力劍。
這不合常理,分解力場足以毀滅任何從傷口處濺出的鮮血,動力劍就是這樣一種優雅的武器但問題不止於此,還有他的盔甲。那種鐵灰色實在是太眼熟了,以至於科爾·法倫甚至有點想要發笑。
“聖象破壞者?”他問。
“是啊。”安格爾·泰點點頭,然後揮下右手。
科爾·法倫的胸口被一把劍即刻洞穿,他微微回頭,看見巴圖薩·納瑞克。懷言者的‘叛徒’之一。
那張臉已經被仇恨徹底扭曲,每一塊肌肉都在微微地顫抖,雙眼猩紅。
科爾·法倫深深地、深深地撥出一口冰冷的空氣,感到知覺正在快速流逝。
巴圖薩·納瑞克沒有給他半點憐憫,他沒有旋轉手腕加快他的死亡,而是撐起劍,將科爾·法倫慢慢地挑了起來,好讓他能在重力的束縛下品嚐到更多的痛苦。
“你這狗雜種!”巴圖薩咆哮起來。
只是聽見這句咒罵,科爾·法倫便再次湧起一陣笑意。
他咳嗽兩聲,低聲回答:“你瘋了,是不是,巴圖薩?”
“你似乎對自己的死亡安之若素。”安格爾·泰慢慢地走來,他的臉上滿是平靜。
比起巴圖薩·納瑞克的暴戾與瘋狂,這份平靜反倒讓科爾·法倫感到了一陣隱隱的不安。於是,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安格爾·泰點點頭,似乎已經從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什麼。他再次舉起右手,巴圖薩從喉嚨裡發出一陣滿是威脅與不情願的低吼,然而,在奧瑞利安之子那眉間閃耀的金光中,他還是放下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