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吉奧摘下他的頭盔,鮮血立即順著汗水湧出鋼鐵的囚籠,製造出了一場人為的小小海嘯。他鬆開手指,讓頭盔與鮮血一起自由滑落,然後又半跪在地,開始深呼吸。
他的三顆肺貪婪地吞噬著空氣,將這種獨特的、冰冷的,他過去從未見過的空氣視作救命之物。
戰團長沉默地進行著這項工作,將腦海內的所有思維盡數扔了出去。
他現在不想思考任何事情,無論是他腳下顫抖的甲板所昭示的東西,還是他們剛剛飛上考斯那被毒害的天空時看見的事物。
他累了,他不會承認,但是這場戰爭的確讓他精疲力竭。
原定的計劃被打亂,要塞在眼前被突然出現的魔軍一個接著一個地徹底摧毀,宣誓要保護的地下城邦和其內的凡人在他眼前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屠戮,被斬下顱骨.
卡爾吉奧緩慢地站起身。
不,不行。他必須把這兩件事弄清楚。
他轉過身,將自己的頭盔孤零零地留在那裡,隨後大步走向了某人。
他的動力甲伴隨著腳步嗡鳴不休,噪音已經大到了一種引人注目的程度,想來大概是伺服電機出了問題,但這也是在所難免。
他的盔甲上滿是戰爭留下的痕跡,右側的肩甲甚至已經消失不見,露出了下面的人造肌肉纖維,深藍色的電火花在內裡跳動,迸發,給出小小的哀鳴。
“可我還沒說我想和你談什麼,大人。”
“恕我愚鈍.”
“神皇在上.”
他能看見它不斷擴張,不斷沸騰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自己甚至可以隱約聽見這顆星辰的尖叫。
“別再叫我大人了。”賽維塔說。
不僅於此,他甚至真的開始如賽維塔所說的那樣將這兩件真切地扔出自己的腦海,並主動地關上了門,一勞永逸地將它們關在了外面。
“可它只是一艘船。”
他已經確信亞戈·賽維塔里昂會用某件事讓他大為震驚,但他錯了,賽維塔沒有丟擲任何炸彈,他僅僅只是乾澀地一笑。
他相信,傳奇的亞戈·賽維塔里昂必然也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這位貨真價實的萬年老兵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平靜絕非強作鎮定,而是一種見多不怪後的淡然。
再一次,卡爾吉奧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是很想談論這件事,但既然賽維塔已經提起,他也就沒有再保持視而不見的必要了。
在甲板愈發劇烈的震顫中,卡爾吉奧以雙手在胸前結出了一個天鷹。
卡爾吉奧依言照做。他扭頭看向艦橋上的觀察窗,一瞬之間,他看見正在以極速消逝的毒雲,以及燃燒般的氣浪。
在此之前,他的確沒有登上過任何一艘戰艦,但這並不要緊,因為任何一個基裡曼之子都十分擅長學習,不僅於此,他們還擅長將學到的東西馬上投入到實際運用中去。
甲板其下隱有轟鳴聲傳來,冷風呼嘯,卡爾吉奧皺起眉,略有不適地回頭看了看。他總覺得有什麼人在冰冷地觀察他,但這應該只是錯覺,四周無人正用那種目光打量他。
他的靈魂飽受震懾,因為這景象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書本中的描述,以及考斯人在這萬年中連續不斷的想象。
“是的。”卡爾吉奧說。“我看見他了。”
“也沒有誰去規定一艘船就無法以英靈的形式存在,卡爾吉奧戰團長。總之,事情就是這樣。那麼現在,讓我們來談談第二件事。”
“什麼?”
賽維塔微笑著點了點頭:“那麼這就好辦了,把他忘了吧,戰團長。”
它在他的視網膜上印下了一個深深的記憶點,哪怕他閉上眼睛,它的模樣也能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你腳下的這艘船名為夜之魂號,功勳戰艦,早在軍團時期就已經服役。在暗影騎士成立以後,夜之魂號便一直是他們的旗艦。它在不久前被確認擊毀,至於現在,它的存在形式可以被視作一種獨特的召喚物。”
他所熟悉的充滿輻射塵埃的考斯天空正在逐漸轉變成為另外一種景象,那是一種只存在於考斯人書本中的景象。就算身為戰團長,卡爾吉奧也從未真的看見過它,而現在,他看見了。
“我需要.一點解釋,賽維塔里昂大人。”
他所言非虛,卡爾吉奧回頭看向主艦橋上的那些沉思者陣列,從那些紛亂的資料流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更何況,他剛剛說的那句話裡有一種不該出現的笑意,卡爾吉奧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情緒到底因何而存在,但他會在真相水落石出以前對所有事情保持應有的理性。
卡爾吉奧看見癌變的群星。每一顆都像是將死之人渾濁的眼眸,其中最熾烈,最旺盛的那一顆名為太陽。
“而我知道你想談什麼。”賽維塔溫和地勸說,右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帶著考斯之子走到這無人操縱的艦橋上的另一個角落。
“你看見他了,對不對?”他問。
“我們,要,熄滅,太陽。”賽維塔重複道。“實際上,我們已經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