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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間幕:復生(二)

“我正在組織語言。”康拉德·科茲說。

燈光閃爍,構成甲板的堅硬金屬正在嘎吱作響,於超越自然的寒冷中緩慢地形變。此種合金的發明者必然不會想到,祂的造物有朝一日竟然要接受如此考驗。

但命運就是如此無常。

“我必須考慮清楚,再發表意見。”夜之王皺著眉頭,如是說道。

他正在行走,來回踱步,腳下不斷逸散出黑暗與霧氣,顯得他好似一個瘦長的鬼魂,頭甚至要碰到艙室頂端。儘管如此,這狹窄的房間內卻沒有任何腳步聲響起。

寒冷持續蔓延。

不久後,燈光便停止了閃爍,僅存的一點光亮也開始變得愈發暗淡,這可憐的科技造物正處於崩壞邊緣。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件事,康拉德·科茲終於停下腳步。

他蒼白的臉上隱隱帶起幾分惱火,隨即抬頭看向那被金屬隔網和玻璃罩保護起的燈絲,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

一個端正地坐在床邊,膝蓋上蓋著寬簷帽的男人本以為他會吐出一句上不得檯面的咒罵,但他錯了。

康拉德·科茲只是說:“我考慮清楚了,掌印者。”

一陣風聲呼呼作響。

“是的,我堅持。他願意自己來處理這個問題是他自己的事情,但我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吧,馬卡多,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微風止息,康拉德·科茲閉上眼睛,順手摘下了頭頂王冠,並將它扔給了那個男人。

後者抬手接過,不急也不慢,時間卡得剛剛好,手臂與手指的運作竟顯現出一種機械般的精準與僵硬。

月光大盛,照亮他慘白的臉,幾縷生氣頑強地掛在上面,讓那雙眼睛保留了最後的一絲絲人性。

科茲抱起雙手,彎下腰,與這雙眼睛對視。

“真是稀奇。”他不無諷刺之意地說。“你居然學會適可而止了。”

男人嘗試了幾次,想要回答這句話,卻無果,源自他心靈深處根深蒂固的某種冷意殘酷地壓制了開口講話的衝動。

這冷意就如同一個呆板的程式,它判斷出這句嘲笑無需回答,因此它便以高一等的許可權替男人此時有限的人性給出了反應——沉默。

這招致了更嚴重的嘲笑。

“我真受不了你這幅模樣。”科茲細聲細語地說。“簡直像是回到那要命的十八年真可惜我們的渡鴉不在這兒。”

男人皺起眉,但這似乎就是他能給出的最好反應了。

那麼,夜之王會對此滿意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他笑了,這笑容很是溫和,面部肌肉輕輕提起,唇角微勾,似乎正感受著拂面春風,漫步於諾斯特拉莫新建的某座大浴場之中.

他轉過身,走到艙室一角,彎下腰,湊近了那扇較大的舷窗。

恰好此時一艘戰艦正無聲地經過,其表面多有斑駁,發射完成後的炮口仍散發著餘溫和紅光。用不著想,也能知道火炮陣地上的水手們正在做何等苦工。

清理、散熱、維護.這三件事聽上去好像很簡單,但是,到了真正需要以雙手執行的時刻,它們就變成了足以讓任何一個健康強壯的成年人累到精疲力盡的繁重工作。

他板著臉緩緩開口。

“再過不久,你就得去和暗黑天使們打交道了,而萊昂一時半會顯然還回不來。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呢,卡里爾?再來一次,讓暗黑天使也體會一下當年驚懼交加的我們的感受嗎?”

終於,坐得筆直的男人發出了一點聲音。那是一個孤獨的音節,堅決且短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不。”

康拉德·科茲笑著轉過身。

“真的嗎?”他問,其衣袍正如活物般飄蕩。

他正沐浴在那艘戰艦帶來的暗淡紅光之中,腳下卻並無任何影子。實際上,那些光甚至透過了他的身體.在這一刻,他慘白的臉上彷彿湧起了些許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