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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遲來的審判(完)

卡里爾抬起手,在因降落而產生的狂風中按住了自己的帽子。兩名啞衛一左一右地迎上前來,比出了一連串的手勢,最後以天鷹禮結尾,他則同樣以手勢回以謝意。

他不會明說,但他必須誠實一些,所以,如果有人問起,他會承認他很喜歡這種交流方式。手語是一種簡單且直接的語言,它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婉轉,因此任何人用起它來都會高效許多。

卡里爾·洛哈爾斯喜歡高效。

啞衛們停在原地,對他微微鞠躬。他大步踏入黑暗的洞窟之內。

這裡沒有塵埃可言,他的行進沒有帶起任何灰塵,只有不斷的腳步聲才能證明他真的在移動皮靴觸地而產生的悶響被四周巖壁盡情地吞噬,並加以咀嚼與反芻,當它們被吐出時,這些聲音便已去往更深邃的地方。

但是,籠罩著這洞窟的黑暗並非尋常事物,某種並不屬於物質界的力量正在此地徘徊——卡里爾細細地感知著,如一個貪婪的畫家正在凝視一片嶄新的風景,而他得到的結論頗有些耐人尋味。

第一,這力量屬於馬卡多。

第二,這力量徘徊在這裡至少有數千年之久,它已經為時間所異化,若繼續這樣下去,它很快就將迎來蛻變。但是,至於它將變成什麼,就連卡里爾也說不準。

而掌印者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他是個老道到不能再老道的棋手,從一萬年前他將自己擺上棋盤開始,往後所走的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他不可能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但他仍然這樣做了。

這代表他寧願這片靈能在未來某日或下一秒鐘成為掀起災難的巨浪,也要讓這幽深的洞窟及其記憶體在被盡數遮掩。

他在物質界內創造出了一片諸神無法窺探之地——這件事可真是相當了不起,哪怕他耍了點小花招,又藉助了些額外的幫助.

卡里爾側頭看向洞窟的巖壁,不知從何時開始,壁畫已佔據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牆壁。筆觸都很粗糙,毫無技巧可言,顏料也僅有骨灰、木炭與鮮血三種。

與之相反的是畫作的主題,它們反倒多種多樣,從抗擊獸群到護衛幼兒,於夜晚圍著火堆慶祝,再到焚燒死者的屍體,塗抹他們的骨灰

逐漸的,卡里爾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對藝術作品毫無欣賞能力,但這些壁畫並不是任何一種藝術,它們是一群原始人在首次吃飽穿暖後所產生的紀念與思考,人性之火在其中一閃即逝。

它這時還只是一點小小的火花,連留下痕跡的資格都沒有,但它終究留了下來。千百萬年後,人類仍然會與壁畫上的先祖一樣,做同樣的事。

殺死害獸,保護弱小,慶賀勝利,紀念亡者。

卡里爾緩緩轉過頭去,看見掌印者如今那張過於年輕的面孔。

“如何?”

“什麼如何?”

“你對自己眼前所見的一切感想如何?”

卡里爾微微一笑,以手語作答:我不想讓你太得意。

馬卡多看他一眼,轉過身去,天鷹長杖沉重地觸地。一陣嗡鳴之聲立刻升騰而起,無盡的光和熱從天鷹的眸中迸射而出,化作星星點點的火光,微弱地照亮了他們前方的道路。

不,倒不如說它們是組成了一條嶄新的路.

這條路並不長,不過寥寥數十步,道路的盡頭也沒有門扉可言,只是一個突兀的空洞。卡里爾抬眼望去,在其中看見一處熟悉的遺蹟。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來吧。”掌印者低沉地說,似乎在強忍嘆息的衝動。“希望它還剩下點什麼可以讓我們利用。”

他們踏上那條小路,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遺蹟之內。

這裡處處充滿著腐朽的氣味,但空氣卻是靜止不動的,因而本該成為塵埃的那些事物仍如萬年前一樣待在殘骸之中。天空中沒有光照可言,但也不見半點夜色,酷似雨天午後的陰暗光線籠罩了一切.

或者說,飄蕩在這一切之上。

卡里爾蹲下身,撈起一把灰白的塵土。此處無風使它們吹動,因此每一粒白灰都安靜地待在他的掌中,一塊石磚在他撈起塵土的地方若隱若現。

卡里爾翻掌傾下那捧塵土,用手掌將蓋在石磚上的徹底抹去,終於看見它的本來模樣。而它也並非什麼珍貴的建築材料,不過只是一塊燒製出的青灰色石磚,唯一讓它超越凡塵俗世的是其上的一句文字.

它不屬於任何一種語言,卻能讓所有擁有智慧的生靈理解其本意。

它是一句警告。

你正踩著人類的領土。離開,或被毀滅。

“向前。”馬卡多說。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極其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