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任何人能在這個時刻和貝利撒留·考爾一同待在無上熱忱號的艦橋上,那麼他便可十分輕易地得出一個結論:這艘船不正常。
是的,它不正常。
它的艦橋上沒有佔地廣闊的沉思者陣列,沒有時刻滾動著資料的星圖,沒有忙碌的水手,甚至就連裝飾都沒多少。這裡光禿禿的,到處都是原始的鋼鐵灰色,看上去樸素的令人吃驚。
這裡值得肯定的、在裝潢上起到效果的東西或許只有兩種。
一,是那些巨大的觀察窗,宇宙中的冰冷光輝可以透過它們暢通無阻地照亮艦橋的每個角落,而無需開啟任何照明。
二,則是一副巨大的鋼鐵地臺,無數線纜拱衛著它,使它看上去彷彿一尊特立獨行的王座
而貝利撒留·考爾就站於其上。
那些大部分都深埋於甲板之下的線纜連線著他的身體,不時傳來某種古怪的嗡嗡聲。他那隻獨眼正緊緊地閉著,義眼的光芒也同樣暗淡,表情不斷地在痛苦與平靜之間徘徊,彷彿正在做夢。
好吧,事實恐怕也差不了多少——遠端操縱超過數億個戰鬥機僕、數十萬架戰鬥機和上千個用以提供武裝、補給與醫療援助的飛行平臺.這種事,和做夢比起來又能有多大區別呢?
考爾真希望他能回憶起正常的睡眠與入夢是什麼感覺,這樣他就可以將此刻的感受與之進行對比了。
他想得到正確的結論,至少一部分的他是這樣想的。
一萬九千六百二十七。
考爾的一個思緒中忽然劃過這個數字,這是他此刻同時執行的思維程序總數。換言之,他將自己分割成了一萬九千六百二十七份,並將它們一一分配,用來處理那些天文數字般的資料洪流。
每一秒鐘,他都要完成至少上百萬次資料互動,這些事將精準無誤地傳入他的主處理器和多個次要處理器中,最終在他的思維空間中匯聚成一副巨大的牆壁。
是的,他正在想象一面牆壁,其上掛滿了顯示器,每個顯示器都呈現著不同的畫面:叢集作戰的機僕,搜尋廢墟找尋倖存者的無人機,正在為徹莫斯的輔助軍們提供彈藥補給的飛行平臺
考爾的一部分不禁為此升起一股強烈的傲慢:那群腐朽的老不死能做到這種事嗎?他們能像我這樣以一己之力扭轉局勢嗎?
這個問題被扔到了另一部分的他那裡,答案很快顯現:不,他們不行,但你的傲慢實際上毫無意義。若他們都可像你這樣擁有此等超出想象的動力源,分出將近兩萬個思維又是什麼難事?
嗯,有道理,但這也代表我可以更進一步。我能感覺到,那塊碎片還遠遠沒有抵達它的極限。
或許,我可以
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就被考爾自己乾脆利落地毀滅了,甚至連帶著那個思維程序都沒有放過。
他做起這件事來毫不留情,彷彿那個程序中儲存的知識與記憶都並不重要——而這對他造成了什麼影響?一兩秒的遲疑?喉嚨中發出的咕噥聲?
或許二者皆有,或許還有更多,但考爾已經不在乎這件事了,一萬九千六百二十六個思維程序正以超乎想象的同步率同時執行。
他過去做過類似的事,但從沒有像今日這樣激進。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不覺間,考爾想象出的那面牆壁與那些顯示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感觸——他的每一個思維程序,都正在將他帶往機僕與無人機所在之處。
他幾乎可以看見、嗅聞並感覺到一切。
好比現在,他覺得他正站在徹莫斯的第十七號巨型都市中迎戰遮天蔽日的巨大腐蠅。替換掉雙腿的強化履帶正在咆哮,智慧尋敵系統在神經元中同時標記出了數萬個需要被消滅的敵人,肩上的重型電弧發射器正嗡嗡作響著預熱
然後它發射了,和戰鬥群中的另外三千九百九十九個戰鬥機僕一起發射。
電弧像是一張巨網般籠罩了它們頭頂的天空,藍白色的閃電光輝將腐蠅們徹底包裹,電得它們肢體破碎,血肉焦糊,鼓脹的腹部在頃刻間炸裂開來。
前不久才被它們吞入腹中的人類血肉也一同掉落,糊滿機僕們全身上下。感測器將那些氣味透過複雜的轉譯程式完全傳回給了考爾,使他背後的附肢一陣抽搐,殺戮欲不但沒有平息,反倒更加旺盛.
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正在距離第十七號極其遙遠的第二號巨型都市中搜尋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