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後,第三軍團有多少人?
今日之前,福格瑞姆可以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五百二十九。
但是現在,他已不敢確認。
他早就料到,這場災難必然導致軍團受到極為嚴重的減員。他的子嗣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會在災難面前不計後果地挺身而出的人。
這或許是因為他們被教導得太好了,又或許只是因他們被所謂‘必須維護第三軍團榮譽’的傳統束縛住了
但是,無論如何,鳳凰都明白,他的軍團將在這場戰爭中遭受重創。
他不願細想這件事,可他接受它——身為阿斯塔特,身為帝皇之子,死在這樣的一場戰爭本就是他們的宿命,也是他們畢生所追求之事。
力戰而亡,為保護手無寸鐵之人而死,還有什麼事比這更配得上作為一個戰士最後的結局?
哪怕第三軍團今日之後徹底名存實亡,他也接受。因為這是他子嗣們自己的選擇,他們用自己的意志貫徹了帝皇之子的名字.
但他決不接受眼前的事。
“如何,大人?來吧,走上前來,結束他們的苦痛吧。”泰豐斯拄著他的鐮刀,喘息著,緩緩地低語起來。
他的聲音在石窟中迴盪,厚重的菌毯和因感染到大不淨者腐肉與膿血而瘋長的苔蘚將其柔和地反彈了回來,使其失真,染上不應擁有的潮溼,也讓那些因折磨而誕生的低沉悶哼變得愈發明顯。
鳳凰手中的劍開始顫抖——於他眼前,一個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其存在的東西正在混沌邪力的指引與菌毯的作用下緩慢地前行。
它很臃腫,有著近似圓形的外觀,但那實際上只是對於真正的圓這一形狀的拙劣模仿。它不過只是一大群將死未死的帝皇之子被外力扭曲成一團的模樣。
一個球,一個由飽受折磨,被播種瘟疫,被某種病菌融化血肉、染黑骨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帝皇之子們的集合。
福格瑞姆認得他們中的每一個——他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子嗣呢?從沒有麻醉的手術檯到訓練場,從授甲儀式到獨當一面.
他們人生中的每一個重大時刻都有他的參與,換句話來說,他們實際上也參與了他的每一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即是他生命的延續,是他對於‘希望’二字的詮釋,也是他敢於面對這黑暗未來的仰仗之一。
而現在,他們卻是這副模樣。
“四十九個,獻給偉大祖父的禮物。”泰豐斯繼續喘息,繼續講述,誓要將這折磨進行到底。“您的子嗣很頑強,好在我們總是有些恩寵可以分享。”
他緩步向前,走了幾步,停在那褻瀆的死者之球前方,用左手拍了拍其中一個帝子的臉頰。
他立刻顫抖起來,突如其來地經歷了一場痙攣,被卡在他兄弟大開胸腔中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搖晃了起來,帶起已經逐漸轉變為粘稠的深色血液。
他為此痛苦萬分,不知是血還是眼淚的事物從已經變得渾濁的眼眸中流出,但這無法使他免除泰豐斯慷慨的贈與。
幾秒鐘後,他便張開嘴,開始嘔吐——碎肉、骨頭、血液、內臟——他將一切都吐了出來,卻依舊沒有死去。
他已經成為了一副空蕩乾癟的皮囊,被即將碎裂的陶鋼所包裹,和他的兄弟們連線在一起,共同經受這可能是永恆的折磨。
鳳凰渾身顫抖地站在原地,頭盔後傳來某些無法形容的聲響。他能感覺得到,那些菌毯,這洞窟它們將他子嗣的痛苦全都返還了會倆,猶如迴音壁,抵達他耳邊,使他完全感同身受。
斯卡貝拉撒克斯著迷地看著這一幕——它所關注的並不僅僅是泰豐斯播種瘟疫時的高超技藝,還有帝子們與福格瑞姆此時共同升起的強烈情緒。
它在這洞窟內橫衝直撞,被無處不在菌毯包裹、吸收、釋放,它能完全感知到其中細節。作為一名大不淨者,作為一名傑出的瘟疫播撒者,它怎能不關注這些極其重要的細節呢?
痛苦,悔恨,憤怒,麻木它尤其鍾愛最後一個,生與死之間的這種平衡極為迷人,互相制衡,互相轉化,萬事萬物都難逃其規律。
就像慈愛的祖父曾親自教導它的那樣:你萬不可直接讓那些弱小的靈魂們直面腐朽與凋零,你須先使他們死,而後再使他們生。迴圈往復,直至他們超越生死之線,得見不朽。
它笑呵呵地來到那圓球的另一端,打算也將自己的一點小小珍藏拿出來用一用,但它並沒有直接動手。
理由很簡單,它尊重泰豐斯。
後者深耕於物質界多年,早已用一個又一個被納垢所捕獲的世界和靈魂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而且,他也是個非常好的瘟疫培育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