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沒有再問,只是目光沉沉望著不敢抬頭的蘇雲,低低一嘆。
晚間,蘇雲哄著安哥兒睡了,自己卻是默默坐在燈下,神色恍惚。
小巧見狀,知道她必然還是李倓如此自苦,心裡也是十分不好受,自家娘子自來受盡委屈,被鄒家所棄,又為孃家不容,自洛陽去長安投奔親戚,好容易有了些家業,卻又不得不離開長安來到幷州,只有李倓一人真心實意待她,不在意棄婦的身份娶她護她,眼看就要苦盡甘來,偏偏是這樣的結局,實在是蒼天不公。
她輕聲道:“娘子,早些歇息吧,明日再做吧。”那衣袍是做給李倓的,竹青的蜀錦,上面用翠綠絲線繡了幾筆青竹,風雅高貴,當初蘇雲看見便是喜歡,只覺得李倓穿著再合適不過,不曾想袍子尚未做好,人卻……小巧想到這裡,不由地別開臉去悄悄抹了落下的淚。
蘇雲全然不知道小巧的哀傷一般,只是對著燈細細縫著衣袍,口中道:“時候不早了,你先歇著吧,我一會子做完這一點就睡。”十分平和安靜。
小巧不由地一嘆,正要再勸,卻聽廂房外有丫頭問道:“蘇娘子在房中麼?壽王殿下有請娘子出來一敘。”
蘇雲一愣,不由地想起今日相見時,李瑁火熱的目光,略帶著期盼,她心裡一沉,靜默片刻,才開口道:“我這就過去。”
李瑁在前院歇著,蘇雲起身,整了整衣裙便要向外去,小巧急急道:“娘子可要換了衣裳?”蘇雲身上穿著的還是那素衣布服,自李倓過後便一直如此。
小巧也是一心為蘇雲打算,她自然是知道這位壽王對蘇雲或許別有心思,先前李倓在,何況又是韋良娣要收了蘇雲進府裡去做侍妾,名不正言不順。可如今李倓死了,蘇雲又是被方世同所恨,若不尋一可靠的歸宿,只怕是難以保全。
蘇雲步子並未停下,搖了搖頭:“不必了,你留下看著安兒,我帶著櫻桃過去就是了。”
李瑁並不在廂房裡,他一身常服靜靜立在廊中,看著院中春色滿園,似有所思。
蘇雲在他身後緩緩拜下:“壽王殿下。”
李瑁回頭看她,只見婦人一身尋常麻衣布服,素著頭臉,一點妝扮也無,比之從前在長安之時更是素淡,竟然似是在服孝一般,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了李倓。
“聽聞那傳遞訊息的法子是娘子所想,娘子果然聰慧過人。”李瑁移開目光開口道。
蘇雲淡淡道:“不過是權宜之計,當不得殿下誇獎。”
李瑁微微一笑,轉回頭看著院子裡,忽而問道:“當日娘子可是不願進我府裡為侍妾,故而離開長安來幷州的?”
蘇雲一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掙扎許久打定主意直言相告,只得道:“是,我不過是民間婦人,且是卑賤的棄婦身份,豈敢高攀王府。”
李瑁譏諷地一笑:“莫非李倓便不是皇族身份?你為何肯許了他?只是因為他願意要你作正妻?”
蘇雲此時沒了懼怕,反而十分坦然:“倓郎待我全然不曾在意過身份,也不曾有半點輕視,始終如一。”
李瑁聽了她的話,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望著蘇雲無悲無喜的面孔,許久才道:“如今李倓已死,他還不曾娶你,你自然也不能算是皇族中人,沒了依靠,你又何必執著念著他。”
蘇雲偏開頭,不願意聽他說李倓已死幾個字,欠了欠身:“時候不早了,若是殿下沒有吩咐,我便告退了。”他怎麼會明白,李倓與她之間的感情。
“若你願意,我願意娶你進府,不過是正妃之位,我也可以許你。”李倓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輕緩低柔,似是這月夜下徐徐盛放的杏花,蠱惑而誘人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