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邊吃,一邊慢慢打量著兩個弟子,忽然咕噥了一句什麼,然後他老伴代他問道:“他問你們,你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們被淘汰了,他們進決賽了,這幾天就要去成都打比賽。”坐在老人旁邊的何英大聲地說道。
也不知道老人聽清楚沒有,反正大家都分辨出他說的話。
“好,好。”
這種幽默的回答讓所有人都笑起來,連何英都樂了。他湊近老人,大聲問道:“您聽清楚沒有啊?我們被淘汰了!今年沒戲了,看明年吧!”
老人毫不猶豫地說道:“好,好。”
老人的老伴奇怪地問道:“這才幾月份啊,比賽就結束了?”在她的印象裡,這兩年才開始的職業聯賽一般都要到十月底才會在一片感慨讚歎和惋惜聲中落下帷幕的——她只是個醫生,雖然她的愛人就是個足球教練,但是她從來都不關心什麼體育比賽,即使是對職業足球聯賽的些許認識,也是從別人的隻言片語還有電視上的新聞節目裡得來的。去年剛剛開始的“甲A聯賽”都快成為一種流行的時髦玩意了,她想不記住都不可能。
“我們參加的是乙級聯賽,賽會制,還分小組……”何英不得不再做一次解釋。
“哦。”她想起來了,上回老頭子過生日時何英和高勁松還和她解釋過這事,聯賽分為甲A、甲B和乙級三個等級,他們參加的是最低階別的職業聯賽。
“小高,你們進決賽了?”她又問高勁松。
“還不能算是進決賽了,只是進了決賽圈。”高勁松說道。他看出她對此還有疑問,趕忙又解釋,“還得再踢上三場比賽才知道有沒有參加決賽的機會。”
“哦。”她夾了一片魚肉放在自己的碗裡,細心地挑去魚肉裡的小刺之後才把它撥到老伴的碗裡,還大聲地告訴他,“吃吧,沒刺了!”
老人很高興地慢慢對付著自己碗裡的魚肉和飯。
她又說道:“省裡的男子排球隊可能也要在年底解散了。——假如他們今年還不能回到乙級的話。”
這個突兀的訊息讓高勁松和何英一齊停下了筷子。
“為什麼?”高勁松奇怪地問道。
“還不是為了錢!”何英憤憤地說道。
高勁松說不出什麼話來。何英說的是事實。當初足球隊解散就是因為經費不足,省上的體育主管部門要節約這部分經費去保那些能在全運會和奧運會上出成績的專案,這些專案不僅關係到這個省份的面子問題,更關係到一些人的政績以及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有幾分彆扭。
沈指導的老伴也意識到她隨口提到的事有多麼的糟糕,眼前這兩個年輕人都是省上體育主管部門“棄卒保帥”發展戰略的受害者啊……
她趕忙把話題岔開,問何英道:“你上次帶來的那小姑娘呢?怎麼這次沒有和你一塊兒過來?她挺漂亮的,跟你很般配……”
高勁松也說:“是啊,你不是說你父母都挺喜歡她的麼?——今天是週末啊,怎麼這一回沒帶她來?”
何英半真半假地哭喪著臉說:“她家裡不同意……”
吃罷飯,倆人又坐了一會兒,扯了些閒篇便告辭了。
走出那個由一道高高的圍牆和整個居民小區分隔開的體委宿舍院,站到街邊,何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時間嗎?找個地方再坐坐,我和你說點事。”
高勁松點頭同意了。從倆人見面的時候起,他就察覺到何英心裡裝著什麼事,說話都不象平時那樣爽氣,只是在沈指導家裡他不好開口詢問。
他們在街道的盡頭尋到一家茶樓。
兩人在臨街的大玻璃窗邊坐下來。高勁松既沒看服務員遞過來的單子,也沒理會服務員熱心推薦的新鮮吃食還有飲料,只是很隨便地點了幾樣瓜子乾果,再要了兩杯平常的茶水,便把她打發走了。
這個時候他才問道:“你想和我說什麼事?”
何英卻沒吱聲,只掏出煙盒來給高勁松遞了一根。高勁松接了煙,也沒點燃它,只捏在手裡來回顛倒把玩,耐心地等待著何英說話。
何英自顧自地把煙點上,又把煙盒和打火機重疊到一起碼到茶几上,悶著頭抽了好幾口煙,這才說道:“明遠明年大概不在省城了,他們要去南方沿海,很可能是珠海……”
高勁松沒搭腔,只是安靜地聽著。他注意到何英提到球隊時沒有用“我們隊”這樣的稱謂,而是直述其名“明遠”,連前面的地名都沒添上,這似乎意味著很多東西。
何英又說道:“我不想去珠海。”
高勁松疑惑地問:“你和他們的合同還沒到期?”據他所知,何英和省城明遠的合同與自己當初和新時代俱樂部的合同大同小異,都是以球隊在乙級聯賽裡止步的時間作為合同的截止時間,既然省城明遠今年的聯賽已經結束了,那麼何英實際上和俱樂部也就沒什麼關係了,怎麼突然間就提出他不想去珠海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