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空總算有了一抹蒼白的亮色,雨似乎也比早上要小一些,雨水洗過的空氣裡夾雜著泥土和綠草的芬芳,浸潤著人的肺腑。
也許雨就要停了。他有些高興。要是雨依舊下個不停的話,北城體育場是個不遮風不擋雨的露天體育場,怎麼可能有球迷願意到現場看球呢?何況這還是甲b的比賽……
他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因為自身的先天條件不足,比賽場面和成績又無法吸引球迷和觀眾,所以新時代的球市異常低迷,很多時候一場比賽只能賣出百十張球票,體育場裡空蕩蕩的看臺看上去既教人失望又令人傷心,足球比賽最大的魅力就是集體情緒的發洩,可面對無人喝彩的場面,即使是最有激情的球員,也會感到單調和乏味,以至於連進球之後和隊友的慶祝也只能是簡單的敷衍。這種情況下,球隊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球迷協會,希望他們能組織球迷到現場製造一些熱鬧的氣氛,調動球員的情緒和積極性。可在省城這座足球氛圍並不濃郁的城市裡,又面臨著省城明遠的競爭和打壓,區區一個球迷協會又能有什麼辦法?再說,球迷協會的運轉不僅僅是球迷的熱情,他們也需要資金和物資呀,而且在球隊戰績糟糕,球迷稀少力量薄弱的時候,他們也只能靠著俱樂部來輸送最基本的運轉資金和物資。可是眼下俱樂部資金緊張,又不能給球迷協會提供多少幫助,只能在球票的供給上儘量滿足協會的要求。這聽起來倒更象一個笑話一一看新時代的比賽還需要門票嗎?
他模糊地意識到,因為毫無起色的戰績和糟糕的財務狀況,新時代俱樂部和它的球迷俱樂部正在逐漸走進一個怪圈,球隊無力幫助球迷協會壯大,球迷協會也無法組織球迷來支援球隊,無法幫助球隊擴大影響和號召力。至於球隊的影響與號召力到底意味著什麼,他還不是很清楚,他只是隱約覺得,對於俱樂部來說,這兩樣東西都應該很重要。
他揮了揮手,把腦子裡雜亂的念頭通通驅趕走。球迷協會也好,俱樂部的號召力也罷,這些都是孫峻山和俱樂部領導班子應該考慮的事情,他一個主教練行政助理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主教練和俱樂部交代給他的事情。
他回到辦公桌前,把工作日誌拿起來,仔細對照一遍今天上午要做的事情。
還剩最後一件事。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包東西,然後走到隔壁主教練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虛掩的房門,然後推門走進去。
屋子裡煙霧繚繞,嗆人的菸草味衝得人直皺眉頭。三個教練還有孫峻山都在這不大的房間裡,都沒說話。電視里正播放著珠海南方的比賽錄象,不過沒人去注意電視上的畫面。茶几上胡亂丟著好些紙,有大有小,小的和他早上拿給張遲和周至棟看的卡片差不多,大的就是一張影印紙,每張紙上都是各種各樣的數字、符號、虛線實線和簡單潦草的文字。
這種用紙片記錄戰術、圖解配合以及文字提示的方式,也是他的建議,是他從尤慎和言良成那裡學來的。尤慎喜歡把這種紙片交給特定的某位隊員,言良成喜歡把它們作成幻燈播放,而他則建議新時代俱樂部把一些重要的戰術圖例一一不僅是自己的戰術配合,也包括對手慣用的戰術一一通通畫出來,然後貼在俱樂部的告示欄上,讓大家能經常揣摩。鄭昌盛還在此基礎更進一步,要求把這種圖張貼到俱樂部的每一個角落,餐廳、隊醫室、會議室,還有宿舍,能貼的都貼上,他要讓每一個隊員熟悉每一個戰術配合,熟捻自己在戰術中的位置和作用。這樣做的效果到底怎麼樣,暫時還無法知曉,球隊的成績似乎也沒有顯著的提高,該輸的比賽並沒有贏,不該輸的比賽也沒有輸,隊員們對這種做法的反應很冷淡,說不上反對,也沒人明確表態支援,只是鄭昌盛和兩位助理教練都認為,有這種手段肯定比沒有強。
孫峻山看見他,就問:“賓館和體育場的事解決了?”以前這些事都是他親自過問,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已經把不少和球隊有關的雜務都交給高勁松處理了,自己也好專心一意地去奔波資金。
高勁松點點頭,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兩邊的情況。
鄭昌盛放下手裡拿著的影印紙,思索了一下,問:“體育場的場地現在怎麼樣?”
“我沒問。”高勁松說,“場地情況要等過去看了才能知道。我已經讓後勤準備了三種鞋釘,具體用哪種要到比賽前才能決定。”場地情況現在還無法確認,一切都要看這場雨持續的時間和雨量的大小,等他到體育場觀察過草坪之後就能有個準確的預測。
聽他這樣說,鄭昌盛略略頷首,就把注意力又轉到那張紙上。他沒再多問什麼,對高勁松的工作能力,他還是很滿意。說實在的,重新到新時代作主教練,令他滿意的事情可不多,但孫峻山把高勁松找回來,並且安排給他當行政助理,這絕對一樁讓他滿意的事情。高勁松踏實,能幹,腦子靈活還能堅持原則,隊員裡說話也有分量,這讓他在球隊管理上省了不少力氣。唯一可惜的是小傢伙可能無法再踢球了,不然的話,他真的是想培養他來頂替關銘山的隊長角色;哪怕新時代不能長久,他還可以動用自己的老關係,在別家俱樂部給他安排個好位置。可惜呀……
高勁松把手裡的三包餅乾放在鄭昌盛面前,提醒說:“這是您的‘藥’。”
旁邊的幾個人都笑起來。老教練有嚴重的胃病,又時常不記得按時吃藥,忙起來飯時也不準,所以三天兩頭胃疼,好在現在有高勁松隨時提醒,因此上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再發作。
“哦,哦。”鄭昌盛接連支吾了兩聲。然後才有些慌亂地把茶几上的餅乾都裝進孫峻山遞過來的挎包裡。他原本想對高勁松說兩句感謝話,可怎麼也張不開嘴,半晌才問道,“你幾時去體育場?”
“十二點出發,大約一點能到。”
“哦。”老教練點點頭,就不再說話了。
守門員教練等高勁松離開辦公室並且掩上房門,才惋惜地說道:“多好的一個苗子,生生被武漢雅楓和程德興廢了……”
誰都沒有對守門員教練的話作出反應。孫峻山閉著眼睛揉著自己發脹的太陽穴,助理教練在審視著首發隊員的名單,老教練鄭昌盛還在盯著手裡的紙片出神,連守門員教練自己都在悶著抽菸,似乎他剛才什麼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