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灘一路向東,江水末尾處會拐到一片偌大的荒蕪之地。
此處名為白骨地。
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
若是再仔細去看,那一片荒野中,隨處可見折斷的鐵器、碎甲與灰白枯骨,正是當年九鞅與胤國將士寸步不讓,互相絞殺的那一片戰場。
當時雙方本就經歷了四年大戰,已然兵微將疲,打到這裡又是至關重要之地,都是憑著一口氣吊住,死戰不退。殺到後來都已經不講什麼戰陣謀略,純粹是雙方人命互堆,就看誰屏不住那一口氣。
最終是都死不動了,各自軍中都已經出現問題,開啟了談判,決定用奪城之戰來分出勝負歸屬。
胤國贏了第一屆奪城之戰,將自家能收斂的將士骸骨都收斂了回去,至於丟在這裡的鞅人屍骨,就沒那麼好心了,任由其留在這荒野中。
對於鞅人大規模來收斂屍骨的請求,胤國朝廷是回絕了的,因為擔心他們趁機搞事情。不過民間私下來收斂親人屍骨的老幼婦孺,霜北城方面都是採取一個默許的態度。
這些年間,鞅人之中一直有一個“南下斂骨”的習俗。基本家中還有親人的九鞅陣亡者,也都已經被收走了。
僅僅是剩下的這些沒有親屬或者無法辨認的屍骨,依舊充盈了整片荒野,可見當初死傷之慘烈。
其中還有許多修為有成的武者或煉氣士,武者肉身至今未完全腐爛,有的甚至眉眼都清晰可見;煉氣士則是肉身腐朽之後,內裡骨骼晶瑩,有的帶著金芒,十分與眾不同。
不時還有幾團鬼火化作的燈籠怪,遊蕩在焦土之上,在風聲中嗚嗚咽咽的,彷彿是舊日的悲歌。
圓生和尚就在這片土地上,準確地說,是躺在這片土地上。
梁嶽交給他的任務與鄢神兵差不多,不求取勝,儘量拖延,活著就好。
而他也貫徹了梁嶽傳授的戰術,沒等光幕落下,就已經尋了個地方,換上一套破甲,以灰土將自己半身掩埋,斂息屏氣。
敵人不過來還好,若是過來,他便暴起出擊。
為了訓練他的裝死絕學,梁嶽還對他進行了特訓。
讓他餓著肚子斂息躺在地上,他們在周圍吃火鍋、講八卦,但凡圓生和尚的眼耳口鼻動上一下,都要再延長訓練的時間。
在這樣的地獄特訓之下,圓生和尚的裝死技術如今已然爐火純青。別說是活人,就算是死人自己,也不可能認得出來。
待光幕落下以後,圓生和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專注在自己的世界中,演死人就好好的死。
戲比天大。
外面觀戰的雲禪師面色微紅,這畢竟是很多人關注的大戰,結果自家積雷寺的弟子搞這一套,師門多少會有些蒙羞。
不過他也清楚圓生的實力,在兩國的天才選手之中都得算是末流,搞一些小套路更容易獲得勝利,至少是容易活下來,所以即使提前知道,也沒有阻止。
不過想想還是有些唏噓,至今也不知道,讓王汝鄰來教圓生那幾天,究竟是對是錯。
那幾天確實改變了這孩子很多。
……
在圓生對面的光幕後,一張乾瘦泛黑的少女面孔顯露出來,張著偌大兩隻眼睛,好奇地看著這片荒野焦地。
起初觀戰的人可能還會納悶一下,九鞅那邊居然派這麼一個小姑娘來白骨地?
這裡可是最陰森驚悚的地界,單論對心理的刺激,可能要比幽明窟更強烈,畢竟那裡雖然黑,可沒有這麼多死人。
但看上片刻之後,就會發現這小姑娘有多生猛了。
她對於地上那些骸骨不僅完全沒有懼怕,甚至還當成玩具似的,一邊走一邊沒事踢飛幾個,絲毫不敬重九鞅先人。
圓生和尚沒有動,她卻很是活潑,蹦蹦躂躂地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