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京城,驕陽似火。
普通百姓的臉上分明多了一抹嫌棄,不說在郊外田間勞作的農夫,哪怕在城內的販夫走卒都時常汗流浹背。
面對這種糟糕的天氣,底層的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至於一斤冰塊可以賣出數百文錢的冰塊自然是望而興嘆了。
每當這個時候,地方官員都會派遣人員上京,對各個手握實權的官員紛紛送上孝敬銀,美名其曰:冰儆。
“百官俸給,不足以贍養自身,故吏治大壞。”
其實這話前半句並不嚴謹,但後半句倒是直指大明官場的現狀。
由於現在大明官場的趨勢是官商一體化,很多官員出身於富裕之家,壓根不需要為了養家而貪墨。
大明的俸祿雖然比宋朝低,但正五品的官員俸祿是192石,這已經是16個成年人的口糧,何況還是各種隱性福利,像進士官員的優免和柴薪銀皂隸銀等。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來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別儆”等,這些收入壓根不存在贍養不了自己一說。
只是“吏冶大壞”,倒確有其事。
以冰儆銀為例,這些銀錢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的,但京城的官員為了斂財自然是眨一隻眼閉一隻眼。
地方官員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設法繼續在地方搞錢,從而為自己的仕途進行鋪路。
正是如此,一些看似清廉如水的高階官員,單是下面地方官員的孝敬銀便已經足夠他們子孫三代衣食無憂了。
坐落在小時雍坊的徐府,在這個炎炎夏日中,卻是不斷收到來自地方官員的冰儆銀,給這座炎熱的徐府不斷輸送冷氣。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跟往常一般乘坐轎子回到家裡,管家欣喜地拿著賬本迎了上來,上面正是記錄著最近地方官員的冰儆銀。
徐溥顯得心緒不佳的模樣,當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更願意做一個並不知情的清官。
“爹,孩兒跟那幾個舉人朋友約好今日前往寒林寺溫書,所以想要一些盤纏!”徐元概在家裡等候多時,當即便迎上來討好地道。
一旁的管家看到徐元概又是伸手要錢,發現徐元概亦就是生在徐家,一般的家庭早已經被這位四公子敗光家業了。
徐溥的眉頭微微蹙起,當即打量起兒子道:“你是不是闖禍了?”
“爹,沒有的事,你就給我盤纏吧!”徐元概心裡當即一緊,便連忙搖頭否認道。
徐溥其實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顯得心緒不高地揮手道:“既然不是闖禍,那就別總想著到處跑,過兩日再到庫房支銀!”
“爹,我已經跟朋友約好的!”徐元概看著還要多呆兩日,頓時苦著臉懇求道。
徐溥並沒有搭理徐元概,便徑直朝著正房而去,卻是知道自己若沒有安排的話,恐怕是真的只能名落孫山了。
“快,快替老爺更衣!”管家跟著徐溥來到後宅,對四名侯在這裡的丫環催促道。
徐溥已經習慣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而每日歸來都會換下身上這一套官服,改穿一套舒服的居身服飾。
起初,他只是覺得這樣穿著會更舒服,只是現在慢慢理解楊廷和的那一份心情,著實是身上這套官服給他帶來了不自在。
他明明是資歷最深的帝師,又是清流的領袖,在朝野擁有響亮的賢名,可以說是當朝宰國的不二之選。
按說,他作為當今皇帝的帝師,在新朝怎麼都該入閣拜相。只是情況截然相反,他不僅至今都不得寸進,而且已經被排擠在權力的核心圈層之外。
現在他別說將萬安和劉吉取而代之,哪怕吏部尚書李裕都要騎到自己的頭上,而今身上這套二品官服簡直是一種羞辱。
堂堂的第一帝師落到如此待遇,縱觀整個大明王朝都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有的時候,他是真希望朱祐樘那小子直接將自己免了,斷了自己還存在將來入閣拜相的念想,而自己回老家便可以享受富家翁的生活。
若是再納一個十八歲的小妾,沒準還能再生一個大胖小子。
偏偏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太過誘人,而他根本下不了決心脫去這一身官袍,放不下這一份沉甸甸的權力。
徐溥有想過辭官,但僅僅只是想一想而已。
他爬到這個位置並不容易,更不想辜負自己恩師的栽培。雖然現在的處境不佳,現在的位置可以說是羞辱,但他相信會迎來柳暗花明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