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老人家佈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鬆弛下垂的眼皮緊緊覆蓋住可以洩露情緒的雙眼之上,讓人看不到其內心真實的想法。
“爸,這些年,我一直活在內疚當中,我知道,他再不好,我也不應該累他失去性命,所以,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再見到您時,給您磕個頭,算是給你賠罪吧。
縱使什麼都不能挽回,可總是我所能盡的最後一點兒孝心了,希望您以後能夠不要懷著怨憎生活下去,於我來說,能得機會偷得二十四年的幸福時光,已經知足了,從此後,大家就都放下吧。”
秦素梅對眾人說的話不是沒有知覺,只不過,多年來的歉疚大山早已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有能做的幻想到最後,都被逐個擊破,沒給過她任何期待的餘地,因此,她對所謂的“真相”並不抱有希望,卻為有朝一日還可以見到這個家裡唯一待她好過的公公而感到欣慰,乾脆繞過鄭好的庇護,往前走了兩步,面對著杜老爺子,彎起膝蓋,就跪了下去。
“別,別,你別給我跪,我,我擔不起!”杜老爺子慌忙瘸著腿上前攙扶。
“夠了啊,死老頭子,”杜老太太一看丈夫走近兒媳婦,立刻惱了,幾步撲過去,就擋在了秦素梅的前面,急赤白臉地罵道,“我就說你跟這個小賤人不清不白……”
“閉嘴!”
“胡說八道!”
同時出聲喝止的兩個人是徐威和鄭好。
不難看出,徐威跟秦素梅心心相印,深深相愛,要說他聽不得妻子受到辱罵自是好理解,至於鄭好嘛,則是出於公德心,他是維護正義和平的使者,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太太撒潑而無動於衷。
“我胡說?”杜老太太眯了眯不大的三角眼瞪了兩個男人一眼,冷笑出聲,“當年,我兒子娶了個貌美如花的老婆,老頭子高興得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沒事就跑去聽牆根兒……”
“你別瞎造謠!”杜老爺子明顯氣得不輕,眉頭皺緊,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徑直揮起手,一巴掌就打了過去。
事起突然,這巴掌打得又很重,杜老太太的身子趔趄了下,她雖然很胖,腿上卻沒什麼支撐力,瞬間就軟軟地往後倒去。
好在錢友離得較近,他忙伸手抓住老太太的胳膊,進而扶住她站穩了身形。
“你,你打我?”杜老太太捂著臉,不可置信地望向丈夫,“我跟你過了幾十年的日子,你居然打我,我,我跟你拼了!”
“杜嬸,你清醒下好嗎?”這次開口的是錢友,他的神情也很激動,抓著老太太的手並沒有鬆開的意思,“我們一向都知道您和杜叔叔的感情好得很,夫妻之間可以做到相敬如賓不容易,尤其風風雨雨幾十年,更是難得,可是您有沒有想過素梅?當她是您的兒媳婦時,她不希望得到丈夫的尊重和理解嗎?為什麼杜澤一丁點兒都沒有繼承到杜叔叔的體貼溫柔呢?”
“我,你,你說什麼胡話?我聽不懂。”杜奶奶被戳到心窩裡,要說她兒子自結婚之日開始,就對兒媳婦動過手,生活在一個大院子裡,那些絲毫不加掩飾的動靜,她如何聽不到?可因為護犢子心理,在她眼裡,被她慣得無法無天的兒子做什麼不是對的?這算得了什麼?
那時候,儘管丈夫一再地出面教訓兒子,可老太太擺明了站在兒子一邊,她跟丈夫日子過久了,她又一向強勢,從來都沒容許丈夫把話說完過,反而喜滋滋地誇讚兒子管妻有方,眼見著秦素梅在兒子面前低眉順眼、噤若寒蟬的可憐模樣,她倒是高興得很。
也正因為如此,在杜澤出事當晚,杜氏夫婦明明聽到他們房間裡的吵鬧聲音很兇,卻沒著急詢問,直至後來,去了趟廁所回來,上炕鑽進被窩裡緩了會兒神的杜父提醒妻子,說每次打罵之後,不是應該聽到兒媳婦的哭聲嗎?怎麼這次肅靜得這麼嚇人?
依杜妻的意思,是不用理會的,但那天晚上,杜父難得地堅持一回,一直在妻子耳邊唸叨著:“可別出什麼事啊,咱們就這麼一根獨苗,還是去看一眼吧。”
杜妻被磨叨煩了,推了把丈夫:“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我,我自己去也行,可是,你不是說要避嫌嗎?你不怕我看見兒媳婦穿戴不整什麼的?”杜父將了妻子一軍。
“滾蛋,你過去,也就是聽聽他們說什麼就不錯了,你還敢進屋啊?”杜妻不以為意,背對著丈夫,繼續絮叨著,“又不會死人,有什麼了不得的?也就你這個老色.胚,天天看著兒媳婦走不動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