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呂布接到張揚死訊,一時驚悲交集,驚的是袁紹竟如此果斷,不顧曹操北上之憂,毅然對幷州出手,彰顯了他必要一統黃河北岸的決心。悲的是張揚與他同起於微末,便如他的兄長一般,兩人雖常有政見不同,但其中感情卻不足與旁人言道,此時聽聞死訊,怎能不悲?
叛亂令人心痛,而手中卻無可用之兵,急切之間,呂布便只帶了用於機動的兩千重騎兵親自前往河內平叛。
由於戰局有變,袁紹發起進攻只在旦夕之間,此時又沒有了河內屏障,孟津、河東便顯得岌岌可危,更加險惡的是,兵馬大將盡都被呂布調集往北線,南線兵力實在空虛。而且曹操無人牽制,極有可能東進關中,到時將難免兩面臨敵!
呂布臨走之前,便與眾謀臣議定,傳旨長安馬超,令他即刻平定洛陽,等待迎候皇帝還都,並贈與他錢帛糧草無數,資以軍費。又令陳琳從黑石商會抽調精壯,組成一支新軍,用來抵禦即將到來的袁紹。
任命司馬朗為安邑城防司馬,魏續、魏越為副將,同守安邑。賈詡、楊修、趙雲、張遼等人隨呂布平叛。
……
正是初夏,鄉野之中繁花點綴,綠草禾苗正長得旺盛,炙熱的烈陽比之昨日,又濃烈了幾分,漫山茁壯的大樹,綠瑩瑩的接連在一起,見證著輪迴變遷的光陰。
此處便是古城射犬,只因比鄰黃河,地形平整廣袤,是以這裡也算是富庶繁華之地,自殷商伊始,便有無數朝代在此開府設衙。
射犬是河內郡治所在,坐落在牧野與孟津之間,而過了射犬,便是袁紹治下的翼州境內。
此時,在射犬城外,正有一座軍營傍水而建,軍營錯落有致,營外設有護欄,一隊衛兵約十幾人,值守在軍營的護欄門外,軍營之中兵士將官行走其間,人人臉上皆是一副稟然神色。
軍營的中央是一座碩大的軍帳,軍帳之後插著一杆大旗,大旗黑底白字,娟秀著一個碩大的楊字,以紅綢描邊,正迎風招展,發出烈烈的響聲。那一種急迫的聲響,彷彿正預示著,此地將有大事發生。
大帳之中一眾兵將左右依次而坐,中央上首正坐著一員大將,大將名叫楊醜,面黑如碳,一臉如倒刺一般的鬍鬚與他的面色渾然天成,勾連在一起,倒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容貌,只是兩頰溝壑累累的橫肉,讓人看著分外驚心。
楊醜此時正在大發雷霆,咆哮著本就如同爛鑼的聲音,將臉上的橫肉扯動,更顯得猙獰了幾分。
一眾兵將左右安坐,皆都低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唯恐眼中神色外露,被他看出了端倪,惹來殺身之禍。
楊醜咆哮道:“爾等何不說話?如今張揚已死,我等必為呂布所恨,有誰能獨善其身?袁紹的好處,難道諸位有誰拿的比我少嗎?”
眾將還是皆都低頭不語,帳中氣氛彷彿凝固了一樣,壓抑在眾人心頭,就連心跳之聲,聽起來都似乎在緩緩減慢。
沉默,在無邊的沉默中,終有一人抬了頭,眼中光芒斂盡,卻是張揚的佐將,名叫眭固祿,只聽眭固言道:“張揚軟弱無能,逢事左右搖擺,遇到大事卻優柔寡斷,若早早投了袁紹,何至於有今日的殺身之禍?楊將軍雖然手段暴烈,卻是為我等謀得了一條康莊大道,我等皆願聽將軍號令,唯將軍馬首是瞻!”
他上首的一員將領名叫秦宜祿,與他同為張揚佐將,素來關係親密,私下交好,知他平生志向,這時聽他說出這些話來,一時驚疑不定的看著他。但知他如此這般,必有道理,果然見他神色暗使,眼中殺機濃烈,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楊醜聽聞眭固之言,仰首長笑,如破鑼般的聲音驟然炸響,也不知震破了幾片瓦礫。
“眭固將軍果然是有見識的人,知道這其中的厲害,袁紹坐擁三州之地,又是三代公卿之後,至交故吏遍及天下,兵馬將校如江河似浩海,學者名士盡皆相投,又豈是小小的幷州呂布能敵?如今袁紹意欲結交我等,許下高官厚祿,我等何不從之,既免了跟著呂布被滅身亡之禍,也能為今後掙得一份功業,何樂而不為?”
一眾兵將不再沉默,各自交頭接耳,交流著心中看法,皆都有些意動。
這時,有衛兵奔入,急報道:“啟稟將軍,呂布親自率軍兩千向我殺來,已經過了箕關,到了河內境內,離我軍不到五十里。”
一眾兵將盡都臉色大變,都沒有想到,呂布竟來的這麼快。眾人大多都曾與呂布有過交集,對於他的厲害自然知之甚深,這時只是聞其姓名,都只覺心驚膽顫。就連上座的楊醜都一時亂了手腳,黑臉竟有些發青,催促道:“各位再不下決定,待呂布來時,只恐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有一年輕小將道:“袁紹尸位素餐,空有三州之地百萬居民而不能善待之,以至於黑山軍肆虐,亂民流匪無數,而君侯僅憑幷州彈丸之地,雄踞河北,虎視天下,治下豐饒富裕一時無二,比之袁紹三州之地還多,勝敗再何須猜疑?幷州鐵騎聞名天下,豈是袁紹能擋?你楊醜為一己之私,手刃自己的主上大將,還在此信誓旦旦信口開河,蠱惑人心,我豈會與你同流合汙?告辭!”
楊醜冷笑著呼令左右,道:“這兵營豈是你想走便走的,來人,將他拿下。”
秦宜祿忍他多時,此時再不能安坐,長身而起,喝道:“慢著,楊醜,你暗殺主上,賣主求榮,天理難容,我等能容你到今日,皆因同僚一場,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還妄想引軍投靠袁紹,與君侯為敵,我等絕不答應。”
楊醜心中一涼,秦宜祿此人絕不是剛才的小將可比,他跟隨張揚多年,在軍中威望不在自己之下,事發以來一直不言不語,這時聽聞呂布到來,竟然跳出來反對自己,著實可惡!大喝一聲道:“大膽秦宜祿,你想造反不成?”
在座眾將大多都是二人朋黨,這時見兩人起了爭執,各自分成兩派,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