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計策非時奏,計姬春望上瓊鉤。前番書中提及,茂蘭小憩獨酌,適逢一秀才酒後狂放不羈,出言痛罵魏忠賢,周應秋聞風而至,帶著一干惡差捕快就要拿人,茂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孰料武功不濟,救人不成,反陷囹圄。
淳安縣令李蕃,倚權傍勢阿附魏忠賢,密謀陷害黃松鶴而遭到逍遙書生的追殺,他驚慌失措,急急如喪家犬一般來到杭州巡撫衙門,請求潘汝楨的庇護。兩個惡賊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又密謀害人之計。
茂蘭和秀才牢中東拉西扯,打發關無聊的光陰,這暗無天日的深牢大獄,恐怕是進得去,去不來了。奸佞當道,父仇未報,茂蘭的心中悵惘不已。秀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醉裡乾坤大,杯中日月長。我還有點酒,咱倆喝了它。”茂蘭搖了搖頭,他做不到秀才的灑脫。
二人正在談話間,幽暗的石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吱嘎,吱嘎”令人心悸煩擾的開門聲。隨即一個滿臉橫肉的牢頭,探頭探腦地對茂蘭說道:“臭小子,給老子滾出來。”
茂蘭瞪了他一眼,昂首挺胸走出了牢房。秀才上前探問,牢頭凶神惡煞一般,迎上前去,一把將他推了個跟頭。
公差連推帶搡,押著茂蘭來到巡撫公堂。潘汝楨正襟危坐,手拿驚堂木吆五喝六,他揪扯著鼠鬚鬍子,一對水泡眼睛上下翻轉,帶著難以形容的狡獪,將茂蘭打量了一番。
師爺梅連池在潘汝楨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潘汝楨點了點頭,接著他手舞足蹈,滿嘴唾沫星子亂飛的詢問起茂蘭的籍貫出身。茂蘭據實相告,潘汝楨驚堂木拍得三響,他厲聲叱責茂蘭,“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詆譭當朝九千歲。”
茂蘭俊目射秋水,面帶雷霆怒,他凜凜正正、毫無懼怯,當著潘汝楨的面,將魏忠賢和他罵得體無完膚。潘汝楨連打幾個寒戰,身斜腦歪,險些從椅子上栽倒。
梅連池上前攙扶,潘汝楨定了定神,將以往的卷宗翻找出來。他指著卷宗對茂蘭說道:“這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的父親蘇州縣令周順昌,身為地方父母官,不知勤修政務、保一方太平,反而煽惑刁民抗拒朝廷賦稅,簡直是罪大惡極。”
茂蘭不看此卷宗也就罷了,看過之後,他雙眼睚眥、如斗的鐵拳攥得格格作響。憤怒的神情,像要把潘汝楨吞了一樣。潘汝楨不自然地挪了挪臃腫肥胖的身體,口中吞嚥著唾沫。接著他略整了整官帽,
故意提高嗓門嚷嚷,以掩飾他內心的膽怯。他告訴茂蘭,卷宗定讞已經是鐵案如山,容不得他狡賴歪曲。
現在潘汝楨擒獲“反賊”之子,他心中盤算著小九九,只要讓茂蘭在供狀上畫了押,將他交給魏忠賢,恐怕自己將來要位列三公了。“嘿嘿嘿”潘汝楨得意忘形之下,居然笑出聲來。
師爺梅連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瞪著蛤蟆眼睛,用惶惑的語氣詢問潘汝楨,他為何發笑?潘汝楨緘口閉言,衝著師爺擺了擺手。
茂蘭瞟了一眼潘汝楨那樣令人生厭的臉,輕蔑地對師爺說道:“他有什麼事喜上眉梢,無非是想到了如何害人的毒計,所以才失口發笑。”
潘汝楨與茂蘭目光相對,茂蘭峻冷堅毅的眼神,刺透他的內心、深入他的骨髓,令潘汝楨坐立不安。他拂袖抹了一下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他做賊心虛,感到此時坐在堂上威風正氣是茂蘭,而自己卻是接受申斥的階下囚。
師爺梅連池看出了潘汝楨的緊張,他俯首貼耳,又與潘汝楨竊竊私語一番,潘汝楨驚堂木一拍,暫且將茂蘭還押大牢。
屏退眾人之後,梅連池單刀直入,詢問潘汝楨剛才在堂上是不是有什麼顧慮。潘汝楨點了點頭,他告訴梅連池,他雖未與周順昌謀面共職,但是亦聽說過他的政績官聲,潘汝楨從這隱隱透出斑斑血淚的卷宗裡,感到了一股寒涼之意。
師爺嘿嘿冷笑道:“大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敢問大人,您之所以能右遷擢升,靠的是什麼?”
潘汝楨嘎巴一下嘴,從牙齒費力地擠出一句話:“當然是魏千歲所賜,你問這個幹什麼?”
梅連池點了點頭,他告訴潘汝楨,魏千歲做事斬草除根,絕不留下禍患,他又最恨忤逆他的人,如果千歲得知大人捉了周茂蘭,卻遲遲不肯將他定讞問罪,大人想想看,他會怎麼對付你?
一語點醒夢中人,潘汝楨汗流浹背、失魂落魄,他對梅連池說道:“梅師爺,你的話一點沒有錯,可是姓周的那小子,一看就是個硬骨頭,想從他的口中問出個隻言片語,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梅連池看了一眼束手無策的潘汝楨,又是禁不住一陣冷笑。他對潘汝楨說道:“大人何其聰明之人,怎麼到了關鍵時刻竟犯起了糊塗,
咱們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只要讓周茂蘭籤供畫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