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總覺著比暢春園要冷些,乾清宮又殿高宇闊,頗顯得冷了些。蘇簾坐在西暖閣晝榻上,手裡捧著個喜鵲登梅的錯金手爐,肩上披著雪白的裘衣,心想著孃家的事兒……達山的三年孝期總算過了,阿林已經被起復,並且榮升了太僕寺寺卿,居正三品,成了僅次於六部的一個部門的一把手。
而阿克敦卻沒有起復,這其中的內情,蘇簾最明白,當年阿克敦在三藩戰場上腿中流矢,當初便沒有好好診治,如今年歲大了,舊疾便找上門來了,尤其到了天冷的時候,他的腿已經幾乎下不了床了。
若再不好好診治,可就要釀成大患了。
秋意染紅了楓葉,肅殺了百花,暢春園行宮的菊花卻開得燦爛,若火如荼。隨著淑慎的身子健健康復和四貝勒的憐疼,總算一點點平復了她失子的些許痛楚。
這一日,花房新進獻了四盆“玉壺春”的黃菊,那顏色燦燦若錦陽,奪目無比,朵朵都開得碩大,花體豐滿密實,菊瓣絲絲捲曲,儀態優雅華貴,當真是菊花中的極品。
蘇簾手裡拿著一支鋒利的剪刀,刷刷剪掉多餘的枝葉,留給花朵更多絢爛的空間。修剪畢,瞧著那琺琅荷塘水鳥的長方花盆,精巧又好看,更襯得黃菊鮮豔欲滴,蘇簾便笑著問:“瞧著可喜歡?”
淑慎只微微一笑:“濃豔鮮亮,只是這樣的菊花,只能養在溫室,細細照料,倒不像詩詞裡能耐風霜惡露的秋菊了。”
蘇簾的手輕輕拂過明黃的絲瓣,“的確是嬌養的花兒,沒什麼風骨可言!只是生在皇家,要風骨傲然作甚?未免矯情了。”
淑慎一愣,便道:“您是在說我嗎?”
蘇簾睨了一眼淑慎含愕的嬌容,毫不客氣地道:“你知道就好!”
淑慎怔了許久,低頭又看著那色澤濃麗的黃菊,良久無言。
蘇簾太瞭解淑慎了,她看著溫柔,骨子裡卻有著一份掩藏極深的傲骨,只是這傲骨,若生在尋常人家,做了尋常人家的妻子便罷了,可惜她不是,她是康熙皇帝四貝勒的側福晉,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兒媳婦。若是還存著那份傲骨,與她並無半分好處。
這時候,四禧腳下匆匆進來,低頭附耳稟報道:“娘娘,孫格格小產了。”
蘇簾那握著剪刀的素手不由一緊,良久無言之後,才默默鬆開攥著剪刀的手,將那鋒利之物輕輕擱在一側的香几上,“叫胤祥,來我這裡回話。”
四禧忙道:“十三爺已經候在殿外了。”
蘇簾“嗯”了一聲。
淑慎這時候忙萬福道:“那淑兒先行告退了。”
蘇簾點頭,這些事情,她也希望淑慎摻和進來,便叫四禧親自從她出殿門不提。
孫玉質的胎月份尚淺,本就是極為不穩固的時候,只是蘇簾還記得前些日子中秋宴上,孫玉質面色紅潤,不像有什麼不妥的樣子。如今乍然便傳來了小產的訊息,終究叫蘇簾心頭一縮。
蘇簾倒不是傷心,畢竟她有些厭惡孫玉質此人,可孫氏肚子裡的到底是蘇簾的親孫兒,小虎子的第一個孩子,於公於私,蘇簾都要問個清楚。如今,她只盼著,別是槿蘭,更別是小虎子的福晉兆佳氏。
沉思間,一身銀青蟒緞服,腰繫黃帶的少年已經步履沉穩走了進來,躬身、打千兒,問安,一如往常。
蘇簾道了一聲“免禮”,看著已經褪去大半青澀的面孔上帶著沉怒之色的兒子,便問道:“孫玉質,怎麼會小產了?”
胤祥沉著的面色微微一凝,道:“原以為,起碼會撐到四個月的,沒想到——”
“什麼意思?!”蘇簾聽著他話裡不對問,便急忙追問。
胤祥深吸一口氣:“額娘!孫氏服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避子湯,這湯藥作用明顯,極少會出現錯漏,那是因為避子湯裡含有一定分量的麝香!雖然麝香的藥效被其他佐輔的藥沖淡了大半,但是長久服用之後,就算乍然停了藥,也得調養一段時間,身體才能恢復正常。”
蘇簾的額頭嗖地緊了,孫玉質正是停了避子湯之後沒多久便懷上了的!這點顯然不正常!
胤祥繼續道:“從孫氏之前服用避子湯的次數來看,她只要調養兩年,才可能有孩子!!所以當初福晉提及要停了幾個侍妾的避子湯,兒子猶豫了些時日,也就答允了!可是沒想到孫氏竟然沒多久就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