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沈氏的病是舊病了,入秋以來她的身體就不好。
心上有頑疾,不能勞累不能情緒不穩。
只是謝家三房一向清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所以她這病總是加重。
周大夫診了脈之後,就連連搖頭:“你母親這情況啊,是真的不好治。你們不能好好養著,就開什麼藥都沒有用。她多思多慮,自然要頑疾不化的。我還是那句話,我開方子治病,你們得配合調養,那才能成事呢!若是不好好調養著,她沒幾年可活了。”
說完,又是抬起頭,輕輕地瞪了一眼初月:“可說起來,你們大約是連調身體的錢都不成的吧?就是短命的命,何苦掙扎呢?我給你們開三天的藥,後頭有錢結賬了我再開。否則啊,就讓她等死去吧!”
原本前幾句話還讓初月覺得這周大夫不至於太壞,後面的話又讓初月差點兒沒忍住地要趕人:“行了行了,廢話這麼多!你看你的病,剩下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就行了好吧?”
一邊趕人,初月的眼睛卻也一邊眯了眯:“周大夫,奉勸你一句,醫者仁心。你便是不想治我母親了,也不能出言如此。否則日後,我不討還你這嘴債,自有人收你這等狂悖之徒。”
初月的眼神凌厲,讓那周大夫張了張口,到底是沒敢多說什麼,灰溜溜地就走了。
趕走了周大夫,瞧著榻上的謝司雲也不裝病了,初月直入主題:“行了,家裡還有多少錢直說吧?母親病重,沒有甜頭的事情大房肯定不會管,咱們總不能看著母親這麼痛苦不管吧?”
謝司雲是不裝病了,可他眼中的擔憂和焦慮卻半分都沒有減少:“我和母親沒有錢。這些年連活下來都成難事兒,怎麼可能攢上錢?”
初月希望,是他在騙自己。
哪怕是因為不信任的欺騙,她都可以接受。
可他眼中隱忍的痛苦告訴初月,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初月揉了揉額頭,眼珠子轉了轉:“行了,那這樣吧,我看母親那邊還留存了一些紗布。我明兒找人賣了去,大房那邊先不給了,治病要緊。”
這話,終於讓謝司雲抬起頭來,不信卻又帶著希冀地看著初月:“你如何賣?”
初月挑了挑眉,倒是還有幾分把握:“我以前在尼姑庵裡認識了個青梅竹馬的書生,許是派得上用場。但你得幫我,不僅是大房那邊你的應付掉,還得想辦法讓我出去找他才行。”
初月說的認真,謝司雲的眼中卻明明滅滅地閃爍著初月看不懂的光芒:“這一次這個忙……你要多少?”
初時,初月還真是沒聽懂這謝司雲在說什麼要多少。
反應過來之後,真是哭笑不得,又氣又惱:“我在你眼裡,還真是唯利是圖的人啊?”
他們是約定過,她幫他辦事要給好處。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她不至於這麼拎不清吧?
他有必要和自己將界限劃分的這麼清楚嗎?
被初月這麼一問,謝司雲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初月卻嘆了一口氣,不願在這種事情上和謝司雲多計較什麼:“罷了,當是我償還這幾日以來母親對我的照顧了。往後都要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我也不希望母親出事。”
有了三天的藥,謝沈氏的病情是稍稍穩定了下來。
可到了晚上,初月就有些犯愁了:她還是要和謝司雲同床共枕啊!
而且這男人怎麼就和個沒事兒人一樣地先躺在床上了呢?
是給初月讓了個很寬的位置,可初月實在是不習慣到處都充斥著一個陌生男人味道的床鋪。
前兩日能睡得著,不是因為太累就是因為病了。
這一下,初月是徹底睡不著了——
月上中天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已經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有些冷,就更睡不著了。
初月便裹了一層衣裳,乾脆開了門,站在了庭院裡。
這亂七八糟的好幾日,她終於有時間靜下心來,細細地瞧一瞧,她這到底是來到了個什麼地方。
珍珠村就在海邊,不似從前住在城市裡那般喧囂,卻也沒有從前鄉下的蟬鳴聲。
夜晚的海風格外冰涼,連吹著的氣息裡似乎都有鹹鹹澀澀的苦滋味。
這裡能瞧見海,今兒的月光格外地好。
照在海面上,反射出了清清冷冷的銀光粼粼,不知那海中藏著多少神秘,要在這一日同她一起感受這般冰冷月色。
“吱呀——”
身後的門突然響動了起來,而後一件帶著陌生的淡淡藥香味道的外裳,便披在了初月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