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內部的情況太複雜了。
現如今z市古董圈子裡,人人皆以白家為首,白家的一舉一動都足以影響圈子裡的走向。那些有眼光的商人們都不吝於花下諸多心思討好白亦從,想要摸清白玉樓的動向,藉由這百年老店的口碑,在動輒真金白銀的古玩市場裡立於不敗之地。
畢竟,能收到合適的物件,再給物件高價賣出去,一來一往之間就有足夠的油水了,這也是諸多古董商人的生財之道。要是還能跟名門世家合作,光是權威專家在進行鑑定時候的幾句美言,有了那一層名號帶來的光環,就讓物件更加值錢了。
樂意進行古董收藏的人大抵都有幾分家底,其中不乏很多真的有過專門研究的行家高手,可是更大一部分的購買力卻是那些人傻錢多的富商們。他們自己的鑑定本事不到家,卻偏偏相信那些虛名,專門撿著要價高的買,並以此作為身價和地位的彰顯,擺在客廳或是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但凡有人打聽起來,再故作漫不經心地留下一句。
“這可是某某年代上好的物件,我花了高價收的,不過像是古董這東西啊,談起價錢來就顯得俗氣了......有價無市懂麼,其實搞收藏,就是圖一個情懷。”
但凡閒談進展到這種程度,裝逼目的也差不多都達到了。
對面大抵會藉由這個現成的臺階拍拍馬屁,而被吹捧者也象徵性地客氣幾句,落得兩家歡喜的局面。要是真有不開眼的人繼續問下去,富商們在心底腹謗這人真沒眼力見兒至於,便會以一句“這可是白家收來的物件,白亦從——聽說過嗎,白家現如今的當家人,這物件是他親自掌過眼,你說是不是難得?”之類的說辭堵住旁人的嘴。
但凡搬出了白玉樓,哪怕是不懂古董鑑定也知道什麼是排面,而富商們曾經高價收入這些物件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看似虛榮的附庸風雅背後,卻顯示了幾番約定俗成的規律。
畢竟都是凡人,世外高人太少,眾人皆濁我獨清也太難做到,就猶如過日子避不開柴米油鹽醬醋茶,在人世間浮沉也終究避不開名利錢財浮世虛名,大抵誰都不免其俗。
這些事情白亦從見得太多了,他當然知道那些一門心思拍他馬屁,找了無數機會想要跟白玉樓尋求合作的人,並不是因為所謂的“一見如故”或是“意氣相投”,他們之間所謂的交情都帶著十足的利益交換,沒有多少真情實感的精神交流。
那些人在意的是白家的名號,是白家家主的虛名,至於這位家主到底是誰,這些事情他們並不介意。
甚至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那些商人寧願跟同樣滾在名利場裡的白家二爺白穆打交道,直接把利益交換放在臺面上面,開誠佈公地聊如何進行利益最大化,也不願意每次都用熱臉來貼冷屁股,想盡辦法討好神龍見身不見尾的白亦從。
但是沒辦法,既然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白亦從,再怎麼不情不願,他們也只能把白老闆當成財神爺一般地巴結著,畢竟沒有人會逆著商機而行,跟人民幣過不去。
不過問題也正是出來這裡。
做生意的人都懂得資源合理利用和趨利避害的道理。放眼白家四脈,隨便一脈拿出來,都是行業內的翹楚。尤其是近年來玉石市場發展越發火熱,白穆在白家內部的話語權也是扶搖直上,要不是因為這些外因,他也不會把念頭打在白家的家主之位上邊。
但是作為白家家主,白亦從卻知道白家內部是什麼樣的僵局。
凡事講究一個此消彼長,其中一方驟然繁榮,就勢必會打破某種平衡,推翻現如今固有的局面。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是壞誰也不能確定,可是有所變動勢必會捲起不小的風浪,尤其是對於白家這種家大業大的大家族來說,那就是傷筋動骨的事情了。
最近幾代白家家主,接二連三地驟然失蹤或是死於意外,以至於支脈越發狼子野心,已經把主意打到了家主之位上,開始醞釀著有機會改朝換代了。
支脈發展繁榮固然是好事,可是如果這種繁華不加以控制,逐漸成為了引而不發的毒瘤,嚴重的時候更是足以影響整個家族的脈絡,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而遺王寶藏更是把這樣尖銳的矛盾催化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關於遺王寶藏的秘密居然傳到了白家二爺白穆的耳朵裡,他原本就是一個功於心計的人,再得到這樣的秘密,無非是加劇了他的野心,讓一切走入更加不可逆轉的僵局。
這種驚世駭俗的秘密,絕對不能落入有心人的手裡。
白亦從想要阻止,就必須追溯到源頭,揪出那個藏於背後的人。
世人都看到繁華中整日裡歌舞昇平,所有人都樂於沉浸於這樣虛幻的假象之中,卻沒有人意識到大廈搖搖欲墜,離最終的崩塌只有一步之遙。那些殘破的廊柱表面金碧輝煌,早已經不堪重負了。
.......
在白亦從回憶這些七七八八的過去時,何漫舟也好半天沒有說話,她的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著樓蘭古國幾千年之前的過去,也想著白亦從到底是怎麼得知這些訊息源的。
不知過了多久,何漫舟才終於擠出了一句。
“可能就是因為這些,最後樓蘭古國才會落得那樣的結局吧。”
白亦從當然知道何漫舟在感慨什麼。女孩子那雙清澈動人的帶著惋惜與疑惑,卻無關於貪婪,僅僅只是站在足夠客觀的位置上,感慨某一段歷史的消亡。
有幾秒,白亦從陷入了猶豫。關於遺王寶藏的事情,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何漫舟呢?
或者說,她足夠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