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天機船,胡桂揚很認真地提出建議。
屋子裡的幾個人陸續收起笑容,臉上神情一個比一個驚訝,好一會才有人開口。
“又有僬僥人對你說過什麼?”商輅問道。
胡桂揚搖頭,“沒有,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天機船是一切的源頭,把它毀掉將會發生什麼,你想過沒有?”李孜省神情嚴厲,好像這樣一來就能讓胡桂揚清醒。
“幫它飛昇,我也沒見到有好事發生,不如毀掉,或許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呢。”
“或許?”汪直站起身,臉有點紅,強壓心中怒火,“你知不知道此事牽連有多大?”
“正因為如此,才要背水一戰,否則的話,西園豈不成了天機船的人質?”
胡桂揚剛剛立過的功勞此時一文不值,汪直破口大罵,十幾句之後才能正常說話,“誰也不能讓陛……讓西園冒險,要背水,你自己背去。”
咒罵對胡桂揚無效,他的臉甚至都沒紅一點,撇撇嘴,“我沒資格讓西園冒險,你們有。哦,你們已經做過了,留下一個爛攤子。”
他的笑容不合時宜,他的話更是字字如針,將三位大人物都給扎疼,汪直讓他滾,李孜省驚訝地自辯,商輅無奈地搖頭。
胡桂揚再不多說,轉身出屋,走不多遠,迎面碰上袁茂。
汪直罵聲不絕,屋外也能隱隱聽到,袁茂指著房間,想問不敢問,胡桂揚笑道:“罵我呢,廠公也沒個長進,從京城到鄖陽府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
袁茂急忙拉著胡桂揚走到牆邊,“你不是……你不是剛立大功嗎?”
“對啊,所以腦袋還在,只是捱罵而已。”
袁茂放棄勸說,“行,視功勞如糞土,你做到了。樊老道回來了。”
胡桂揚大喜,“在哪?”
“送到你的住所了。”
幾天不見,樊大堅瘦了許多,正坐在屋子裡大吃大喝,一見到胡桂揚,立刻哭喪著臉說:“沒有比我更倒黴的人了。”
樊大堅並沒有失蹤,他一直被官兵關押在南城,離胡桂揚的住處不算太遠。
說來也真是倒黴,樊大堅自以為在鄖陽府已是大有名望的真人,從荒野中出來之後,見到官兵就迎上去,大咧咧地要求提供馬匹。
沒想到,那些官兵剛從外地調來,根本不認得他,也不相信他的話,只要看兩廠公文,聽說沒有,便以老道行蹤詭秘為由,將他帶回城中,關進臨時監獄裡。
然後,他被忘了。
那一天正趕上鄖陽城官兵調動頻繁,舊人受罰去守城,新人分赴四處丹穴,輪流吸取精華,抓捕樊大堅的官兵倒是向上司遞過一分文書,逐級轉送,不知怎麼回事,多日以後才到達汪直房中,湊巧被袁茂看來。
“沒有袁茂,我就餓死啦。”樊大堅幾近哽咽,感激地看向袁茂,這些天裡他沒吃過飽飯,偶爾有官兵想起這名囚犯,過去送一碗稀粥,從來不聽老道的辯解。
樊大堅長嘆一聲,拿起手中的骨頭,狠狠咬了一口。
袁茂一見到文書,立刻找人將老道釋放,兩人只見過一面,草草聊過幾句,有許多事情袁茂也不明白,於是留下,與胡桂揚一塊打聽詳情。
樊大堅狼吞虎嚥地又吃一會,感覺腹中發脹,再吃下去怕是要受傷,這才停下來,向對面兩人道:“我找著屍首了。”
老道出城的目的本是尋找何百萬的屍首,在荒野中搜尋多時,他終於找到一座新起的小墳,撥開一看,果然埋著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
他立功心切,膽子比平時大得多,割下頭顱,撒上靈濟宮的秘製藥粉,包紮起來要帶回城裡。
這成為他被官兵抓捕的重要原因。
胡桂揚與袁茂能夠想象得到,在那個混亂的夜晚,汪直帶來的官兵正處於極度緊張之中,突然見到一名興高采烈的老道,身上帶著一顆顯然是從土裡挖出來的頭顱,他們該有多大疑心。
胡桂揚忍不住笑出聲來。
“胡校尉,你這就過分啦,我去找頭顱,主要是為了你的功勞前途。”老道有些不滿。
胡桂揚收起笑容,臉上仍殘留一分笑意,“抱歉。頭顱呢?”
“被官兵收走啦。”
袁茂心動,“你們坐著,我馬上去問問,沒準還在。”
看著袁茂跑去的背影,樊大堅道:“瞧,這才是正常人,聽說有功勞就跟見到丹穴一樣興奮。唉,胡校尉,你可真讓人操心吶。”